小順子安靜地看著她做這些事,自知不懂,不敢妄言幫忙。
他也隻是真心感慨,“若是萬歲爺知道您這般真心感激他,也一定會很高興的。不是所有人都求回報,但所有人都會期盼。”
婉襄淡淡笑了笑,將母親留給她的一整套鏨刀在桌麵上鋪陳開來,認真地開始雕琢圖案。
這是她送給雍正的壽禮,選的是“海屋添籌”的紋樣。
海屋添籌是中國傳統的祝壽成語,來源於宋朝蘇東坡的《東坡誌林》。
講的是三個老人湊在一起比壽數,其中一個說,他每看見一次滄海變為桑田,便在屋子裡放一根籌碼,到如今已經有十間堆滿籌碼的屋子了。
至於圖樣其實也很簡單,無非是一座為高山和海浪圍住的屋子,沒有定式,有一定的發揮空間。
不必畫圖紙,婉襄先在銅片上鏨出了一座屋子的形狀。而後是海浪,高山……幾乎所有的鏨刀都有用武之地。
銅片很薄,婉襄畫好一副,便用鏨刀將它取出來,小順子則幫她融化新的銅塊,周而複始。
雖則麻煩,婉襄還是在兩個時辰之內將茶壺要用到的所有花釘都做完了。
而後便是要在碎片上鑽孔,用鋦釘將每一塊都連接起來。
這於婉襄而言是最簡單的事,可使用這些花釘也仍然要更添上一重麻煩。
婉襄綁好了金剛鑽開始鑽孔,小順子又得了趣味,“劉姐姐這動作倒好像是在拉二胡。”
鑽孔的動作確實有些像拉二胡,婉襄專注著手上的動作,“但我通常都覺得自己是在狩獵,我定然會命中我要命中的目標,你瞧,這是一把小弓。”
小順子也湊過來看,“是像小弓,真有意思。”
“奴才小時常同鄰家孩童玩耍,年長一些的小哥哥就喜歡用柳枝藤條做小弓玩,騎大馬,射大雕,人生快意馳騁……”
他一默,婉襄從他眼中瞧見出了真切的失落,旋即又變做平日開朗模樣。
“他們應當都娶妻生子了,每日為生計忙碌,也沒有什麼空去騎大馬,射大雕。嘿,這樣一想,其實大家都一個樣。”
婉襄覺得有些難過,卻又不知怎樣安慰他,便更快地拉起了她手裡的那張弓,而後將尋常鋦釘一個個釘了進去。
這般大的花釘和小花釘不同,婉襄想來想去,在沒有現代工具的情況下還是用錫塊最方便。
婉襄將鐵鉗重新燒熱了,而後放在錫塊上。錫的熔點很低,很快就化成了液體。
而後她將這些液體一點一點地塗在了鋦釘上,在這些錫將化未化的時候再一次加熱了它們,而後將花釘粘了上去。
在現代有很多方法完成,比如融化錫塊就不需要這麼麻煩,但在這裡,隻能利用不同金屬的熔點不同來進行焊接。
如此反複幾次,總算將所有的花釘都焊接了上去。
“劉姐姐,當真是巧奪天工。這哪裡還能看得出來這茶壺原本隻是尋常粗瓷,便是拿十個新的過來奴才也決計不換。”
婉襄也微笑起來,她其實對自己常常沒有信心,但從來都會為自己的作品而感到驕傲。
隻是她還沒來得及試一試它是否漏水,院門之外忽而傳來了一陣微弱的狗叫聲。
小順子顯然也聽見了,在婉襄起身之前快步走出院門,抱回來一隻鬆獅犬。
這隻鬆獅犬通體雪白,一張圓潤的臉皺在一起,擺出愁苦的表情,似乎並不喜歡被小順子這般抱著,逗弄著。
而最奇特的是這隻鬆獅犬是穿著衣裳的。
婉襄伸手摸了摸,這衣服是絲質的,模樣仿照的是一種神獸……應當是白澤。
如古畫上的白澤一般做出了舌頭、一對角,並一對威風凜凜的翅膀。
隻是這隻“白澤”可實在算不得威風,眼見抗議無效,便乾脆兩眼一翻躺在小順子懷中睡了過去。
婉襄和小順子不約而同地抬起頭與彼此對視了一眼。
“萬歲爺養了許多狗,最喜歡的就是‘造化狗‘和’百福狗’親自給它們設計了麒麟衣、虎衣、狻猊馬衣等等。“
小順子十分苦惱,“這……倒好像沒有見過,難道是內務府最近又造出新花樣了?”
紫禁城可不是現代的大學校園,是不會有什麼流浪狗的。
所以,這到底是誰的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