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皇後(2 / 2)

繞過兩塊屏風,婉襄一直低著頭,終於隨著引路的女官走到了明間門中央,跪在了金磚之上。

她是第一次麵見皇後,行三拜九叩之禮。護甲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旗頭之上。

“嬪妾承乾宮答應劉氏給皇後娘娘請安,恭祝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些禮儀她在成為劉婉襄之前都仔細地學過,拖著這副身體做起來卻仍舊吃力。

在視線受阻的時候其他的感官就會變得格外敏感,她聞見了一陣濃重的藥氣。

在她剛剛進門的時候分明還沒有,是皇後帶來的。

這是不吉利的事。

今日是禦下,卻也是待客,皇後畢竟是皇後,不會這般不講究。

看來皇後的身體狀況的確像皇帝擔憂的那樣糟糕,在奔赴既定的命運之前,還要遭受許久的病痛折磨。

婉襄不覺起了憐憫之心,同時也聽見了上首女子清越的聲音,“起來吧。”

聲音先闖入印象之中,婉襄起身之時望見的女子容顏,也就並不出於她意料之外了。

皇後雖然久病,看起來卻要比以豔麗著稱的齊妃更年輕地多。

她的年紀固然比齊妃更小,但這般差距,絕對不是五年的光陰便能賦予的。

皇後今日穿著品月色團菊花紋袷袍,精致淡雅;戴鍍金點翠鑲珠石鳳鈿子,鈿頂有五隻點翠鑲料石金鳳,鈿後雜珍珠寶石流蘇數串,華貴無極。

如此均衡一番,便是恰到好處的家常與莊重。

她的容貌其實尋常,如後世畫像一般是一張鵝蛋臉,五官皆很淡。

若將後妃的容貌都比作畫作,熹妃像出自“馬一角”之手,滿人的特征躍然凸出於紙上;那答應是宋徽宗趙佶的花鳥圖,工筆之中藏有寫意。

而皇後便是五代董源的山水,運筆甚潦草,近視物象難辨,遠觀景物粲然。

她的這種淡,或者反而令她有彆於齊妃與懋嬪的衰老、病容,令人見之難忘。

皇後尚未賜座,婉襄便仍舊立於原處,等待著皇後接下來的指使。

倒還是她身邊的女官提醒了她,她才和善地笑了笑,“到一旁坐吧。”

待婉襄坐下來,她又道:“本宮許久不見六宮嬪妃,有些規矩連自己都忘了。也不知這椅上積了灰不曾。”

這話說得有些怪,似有許多意思。是責怪六宮嬪妃不知禮數,忘了晨昏定省的規矩,還是……

婉襄一時不知要如何回答。

女官便又從皇後身後走至前方,福身陳情:“娘娘,奴才們日日都打掃,不敢忘卻一日的。”

皇後抬了抬手,讓那個女官退到了一旁,“本宮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隻是今日見了劉答應,又想起從前景仁宮熱鬨的時候。”

那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雍正登極之後宵旰焦勞,將絕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政事上,後宮之中有名有姓的妃嬪因病、因罪越來越少,謙妃是唯一的後起之秀。

這麼一想,儘管不是曆史承認的偏愛,似乎劉婉襄也並不是那麼透明的?

皇後的話已說完,又是方才那女官開口。不似不讓婉襄說話,倒好似皇後隻是傀儡。

“娘娘,今日是新冊封的劉答應來拜見您,便不要說這些過往的事情了。”

“昨日您讓奴才們準備的賞賜皆已備好,您是要現在賜給她,還是待她離開之後著奴才們送過去?”

這樣的事情卻當著婉襄的麵商量,實在有些怪異。

“烏尤塔,待會兒你陪著劉答應往承乾宮走一遭,若是她那裡短缺了什麼,你再往內務府支取便是了。”

皇後在糊塗之中又透著條理,全程隻有婉襄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官終於退下去了,應當是要準備東西。明間門裡隻剩下皇後和婉襄,剩下的都隻是泥胎木偶。

皇後的態度很和氣,“皇上已經許久不納新妃了,便五年時選秀,也不曾選妃,隻是給宗室子弟選了福晉。”

“本宮聽說你曾是熹妃的宮女,她是辦事妥帖的人,想來你也應當很好。皇上近來龍體有恙,你也要多費心照料。”

這番話說得極有條理,竟是一點也不妒忌熹妃,也一點不在意婉襄這樣的新妃。

婉襄不知做皇後是否就應當如此,但做妃嬪,此時便應當起身謝恩,表明自己受教。

“多謝皇後娘娘教誨,嬪妾謹記於心。”

上首的皇後點了點頭,抬起她戴著純金護甲的手,她坐的位置沒有陽光,“去吧。”

方才的那個女官已經候在明間門門前,這便算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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