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消寒(2 / 2)

一時又望見奏折之上的星星點點,提筆之時停頓了片刻,“恰似白雪紅梅。”

“朕近來身體不佳,鮮少離開乾清宮與養心殿,不知禦花園中紅梅如何。”

這般風雪天氣,便是尋常身體柔弱些的人也經受不住,婉襄恐怕雍正生了訪梅之心,不動聲色地勸阻。

“嬪妾幼時在家,每每於冬至之前便會與家中姊妹兄弟一同作九九消寒圖。嬪妾的梅花畫得不錯,四哥想瞧一瞧麼?”

婉襄也是工匠,隻是畫一畫梅花,自然沒有什麼煩難。

雍正生了興趣,“朕令他們取紙筆過來。”

小順子就候在東暖閣外聽吩咐,很快在膳桌上為婉襄鋪陳了紙張。既是消寒圖,要一點一點上色,便隻用尋常墨色。

她平日繪畫,也是用於製作花釘更多。

製作花釘原本就隻需要描摹花朵形狀,一筆畫出虯勁的梅花枝,再於其上錯落地點綴九朵九瓣的空心梅花即可。

繪完之後,婉襄靜靜地欣賞了片刻。

古人冬至時常懸這樣的梅花一枝於堂中,晨起伊人懶傍妝台,以胭脂塗一瓣。

待九朵梅花儘染胭脂色,即為暖風遲日,杏花肥時。

“婉襄。”另一邊,雍正亦出言喚她。

她便將這幅將乾未乾的畫拿起來,朝著雍正走過去。

原來他方才也並沒有繼續批閱奏章,而是另取了一張紙,先題“管城春滿”四字,而後自在之下描繪出了空心的九個字,“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繁體字中,每一個字恰好都是九筆,也是一副消寒圖。

他亦將他的紙拿起來,遞予婉襄,“朕同你交換。往後無論平常是否同彼此見麵,九九消寒,亦除儘思念。”

婉襄還來不及欣賞他的字跡,聽他如此說,便像是兜頭被潑下一盆冷水。

這兩日他們白日各自忙碌,夜晚同彼此相依相伴,她幾乎錯覺這會是一種定式。

可原來不是的。

他是帝王,他的夜晚怎可能屬於她一個人。

她不能讓自己這樣失落下去,拚命地想用現代意識喚醒自己的理智,但她還是看著意識裡的自己無可救藥地失望著,半日之後方擠出一個“是。”

婉襄就站在雍正身旁,他的手繞過她的腰,稍一用力,便將她帶入了他懷中。

她沒有閉眼的理由,有些不習慣於燈下這般親密,略略掙紮了片刻,就聽見他開了口,“做帝王是很不自由的。”

雍正自一旁取來一塊壽山芙蓉石的印璽,放進了婉襄手中。

她仔細地用手掌感受著上麵的紋路,漸有所覺,應當是他那一方極有名的“為君難”印璽。

他沒有再多同她解釋什麼,這三個字此刻就篆刻在她手心,循著她的血液流淌到她心上。隻在這一件事上,她便已經感受到了他的難。

婉襄自一旁的花梨木小機上拿起了那本《悅心集》,“四哥把它借給嬪妾吧。”

讀他的心跡,可以更了解他。

她從眾多的宮詞之中窺見過宮中嬪妃的生活,長夜無聊,守著熏爐坐到天明也是常事。

她要儘快地同承乾宮以及其中的文物熟悉起來,也絕不能令自己墜落成真正的清朝宮妃。

雍正仍然擁著她,他們的影子投射在窗欞上,重疊在一起。無比親密,一點也看不出來在影子消散的時候他們就會分離。

“朕可以再找一些其它的書籍給你,你自己有沒有什麼感興趣的?”

是名正言順提要求的時候,婉襄想了想。

“不知書庫之中是否有《永樂大典》?嬪妾年少時在茶館之中聽說過這部書修撰的故事,實在飽經挫折,也因此對它更好奇了。”

《永樂大典》是明成祖朱棣命人修撰的圖書,編輯經史百家之言為《類要》,全書共有一萬多冊。

明代成書,因為抄錄困難,不過也隻有正本和副本兩套。

經曆偷盜、搶掠、焚燒之後,到乾隆年間,僅存八千多冊。

至近現代,因為翰林院官員監守自盜,因為侵華戰爭,留下來的數量更為稀少,不過幾百餘冊,仍散落各地,實在可惜。

也許她能夠將一些佚散的珍貴資料重新搜集到她的係統裡。

“這些都是小事……”雍正的注意力早已經不在這裡,那塊為君難的印璽被他取回去,又重新用他的手填滿婉襄的手心。

他的臉貼在婉襄背上,幾乎已經陷入夢境,“朕覺得疲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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