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嬪在一瞬間就變了臉, 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笑著搖了搖頭。
“這個那答應,不說好好管教她的狗,倒要旁人無故關宮門, 真是個不曉事的。”
藍衣女子便跟上來進讒言, “她豈止是不曉事, 眼裡唯有她那畜生罷了, 哪還有什麼主子娘娘,哪還有什麼尊重體統。”
裕嬪沒有接她的話茬,注意到了門前的那些碎瓷, “這是怎麼了?”
婉襄忙道:“隻是宮人不小心,待會兒讓她掃去就是了。”
裕嬪便邁進了鏡春齋的門, 一麵走一麵說話。
“宮中的宮人就該時常敲打,否則難免憊懶。你新做了主子恐怕不習慣, 正該有人教教你才好。”
一直沒有說話的另一個女子在這時開了口,“恐怕也不是奴才們憊懶, 實在是答應身邊人手不足, 所以才會如此的。”
這女子的容貌應當是三人之中最為姣好的,眉目雙彎, 姿質纖穠,如出水芙蕖。
今日著雪青色緙絲菊蝶紋灰鼠皮馬褂, 下有同色長袍。
這花紋其實十分繁複,用色頗多,單看衣裳時有淩亂之感,但配上這張清麗麵龐,便又不覺得有什麼了。
藍衣女子在這時不知為何得意起來,恰在那答應方才所坐的位置上坐下。
“正是如此呢, 所以上回我見到萬歲爺,也同他提了提這件事,答應畢竟也是主子,身邊隻有一個宮女服侍算怎麼回事,萬歲爺說……”
“萬歲爺說?”
著雪青色衣的女子摸著自己的護甲笑起來,“讓郭姐姐不要管這閒事?嗬,郭姐姐上回見到萬歲爺,都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了吧。”
“便這個貴人的封號,也是今年年初時萬歲爺開恩賞下的。”
“你!”郭貴人怒目圓睜了片刻,心緒忽而稍解。
“就算是萬歲爺開恩賞下的,也有人什麼都沒有,想想也沒什麼不痛快的。你說是吧,海常在?”
海常在的修養顯然是比郭貴人更好一些,並沒有因為這些話惱怒起來,隻是如同沒有聽見一般飲了一口茶,又在片刻之後有些做作地放下了茶盞。
裕嬪是一副和事佬的模樣,“都消停些吧,都是伺候萬歲爺已久的老人了,在新姐妹麵前還這樣地沉不住氣,豈不叫人看笑話?”
郭貴人卻仍舊不依不饒,“娘娘方才也聽見了,可是這小蹄子先搶白嬪妾的。”
“近一年來萬歲爺是沒有召嬪妾侍寢,可難道這蹄子便屢蒙聖恩嗎,她分明是……”
“好了!”裕嬪顯見著是有些不耐煩起來,喝止了郭貴人的話。
“萬歲爺勤於政務,鮮少往後宮走動,這一年來也就是啟祥宮的寧嬪偶得聖眷罷了,難道大家的日子都不過了?”
“說這樣的話,實在好沒意思。”
裕嬪的話說完,郭貴人與海常在顯見著都憂愁起來,鏡春齋這一上午倒難得地安靜了半晌。
桃葉方才被那貴人氣跑了,此時隻怕還不知道又來了客人。
婉襄的資曆在四人之中最淺,位份也最低,一直侍立在一旁,又恭敬地為她們添了茶。
說起來,從她們進門到如今,婉襄仍舊不知道她們究竟為何而來。
似是全無半點正事,反讓她看了半天不明所以的白戲。
郭貴人和海常在都隻是平常,史書上寥寥幾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連何時出生,何時入宮都沒有記載。
而裕嬪並不是,潛邸之時便已經侍奉雍正左右,是皇五子弘晝的生母,最後被乾隆尊為裕皇貴太妃,一生九十六載,享儘了富貴。
為雍正妃子時也頗受喜愛,身體康健,偶爾能陪伴雍正飲酒。史書記載更有“聰慧過人”一詞,如今看來……
倒是看不出來,她渾像是婦聯之中嘮嘮叨叨調節鄰裡矛盾的主任。
婉襄起身為她添茶,她們三人的注意力才終於放在了婉襄身上。
郭貴人拿起了茶盞,卻並不急著喝茶,“方才一眼瞧見之時,倒隻覺得劉妹妹的容貌也不過是尋常而已。”
“果然美人還是要動起來才鮮活美麗,若都像畫上一般,便再有西子之貌,也隻是木瞪瞪的,不討人喜歡。”
郭貴人這句話實則仍舊貶損了婉襄容貌,她還沒有生氣,海常在便又夾槍帶棒地要同她乾仗。
“美人自然應當是動靜皆宜,可人無完人,有靜態之美,總比動靜時皆粗鄙不堪之人要強些。”
“當年郭姐姐若同嬪妾一般是由畫師繪了畫像送入潛邸之中,怕今日也就不在這裡了。”
這句話聽來,海常在應當也是於潛邸之中便侍奉雍正的,且是以他人進獻的畫像中選。
所以她實則又被郭貴人諷刺,因此才這般惱怒。
仍舊是裕嬪出來做這個和事佬,“好了好了,都彆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