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聽聞此事,更覺鬼神之事乃事無稽之談,並未同齊妃計較。”
熹妃忽而跪下去,“沒想到臣妾寬仁,卻越發縱得齊妃為這些奸邪之事迷了心竅,以至今日做下這般不能為萬歲爺所容,不能為天理所容之事。”
“臣妾治宮不嚴,寬縱奸人,請萬歲爺降罪。”
“熹妃!”
齊妃滿眼嫉恨之色,“你這樣著急便要坐實本宮的罪名,你又有何居心,還敢說此事與你無關!本宮看你分明就是這設局之人!”
“還有你們,你們這兩個吃裡扒外的賤人……”
海常在疾言反駁,“吃裡扒外?嬪妾等身沐皇恩,理當為萬歲爺鏟除後宮之中奸邪之人,如何算得上是‘吃裡扒外’?”
海常在思維敏捷,遠在郭貴人之上。但此時聽來也的確有落井下石之嫌。
甚至婉襄也開始有些懷疑今夜之事是否是她們與熹妃早已串通好的。
熹妃則是更懂得抓大節之人,“臣妾到達養心殿之前,已經令人前往鐘粹宮搜查齊妃寢宮。若有所得,齊妃方才對臣妾的汙蔑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她的話說完許久,龍椅之上的帝王就像是沒有聽見一般,久久沒有回應。
熹妃跪得有些久了,抬起頭望向上首,“萬歲爺……”
“齊妃。”他終於開了口,語調之中染上了冬日雪夜火冷燈稀的寂寥。
熹妃方才搜宮之語,令她無力地跌坐在了地上,這般表現,其實足以說明一切了。無力回天了。
聽見雍正喚她,齊妃緩緩地抬起頭來,重新撿起了她身為妃子的儀態與尊貴,在金磚上跪直了。
她的影子覆在她麵前著湘妃色綢繡芙蓉花紋袷袍的熹妃身上。
“春風得意”這四個字,已經許久都與她無關了。
她的容顏與精神就像是她身上淺駝色百蝶紋的氅衣一般日複一日地暗淡下去。
她有些羨慕她。
不,應該說是很羨慕。
“弘曆即便不是你親生之子,也是你看著長大的。頂橋拘魂之法,要你一遍一遍地念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咒他去死……”
“你如何做得出來這般事?”
比起憤怒,婉襄從雍正的話語裡聽出來的更是心痛。
她的心像是也被春蠶吐出來的絲線細細密密地包裹,分明沒有人在上麵用力,卻無一處可安心。
齊妃聽完了雍正的話,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萬歲爺,您方才說什麼?”
她伸出她纖長的,因為為精致的護甲包裹,而看不出一點溫和點手指,指著熹妃。
“弘時是您親生之子,也是您看著他長大的。可一旦有小人挑撥,您又是……”
“傳朕旨意。”雍正沒有繼續讓她說下去,“鐘粹宮齊妃謀害皇子,著降位為……”
“且慢!”
也竟然有人打斷了雍正的話,婉襄下意識地望向殿門前,絳色金魚紋灰鼠皮風帽之下露出來的那張臉……
竟然是久病的皇後?
熹妃最先回過神來,領著養心殿中眾人同皇後行禮。
她經過齊妃時齊妃仰頭望著她,滿心希冀,“娘娘……”
卻也並未得到皇後一個眼神的關懷。
皇後站在諸妃之前,距離雍正最近的地方,向著他行下禮去,“臣妾給萬歲爺請安。”
這是婉襄第一次看著這世間地位最高的帝王夫妻同時出現。即便沒有動,雍正望向皇後的目光,同旁人完全是不同的。
是望向熹妃,望向芸芸眾生時都沒有的尊重與平等。
一旁的蘇培盛很快便令人搬來了一張玫瑰椅,又取來了熊皮製成的毯子予皇後,令她安置了下來,好生忙碌了一陣。
眾人忙亂之時,婉襄不動聲色地望了早已隱在陰影之中的那答應一眼。
她也正低頭思索著什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後今夜忽而出現,究竟是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