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爾彆的一生都要為她此刻的選擇承擔代價了,是她自己摧毀了她身下的浮木,沒有人再能為她做些什麼。”
富察氏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然微有淚意,她身邊的侍女連忙低聲安慰,期望她能保重自身。
縱然婉襄有些怔怔的,她的話仍舊沒有說完。
“或者即便皇阿瑪不曾下旨,兆佳福晉秉承十三皇叔舊誌,仍將她送回富察府中,她也仍然會青燈古佛一世。”
“但到紅顏枯骨之時再來嘉獎也不遲,富察氏不會少了她的一點嚼用。但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婉襄霍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要去找萬歲爺……”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富察氏緊緊攥住,“不要去,沒有用的。更何況萬歲爺身邊此刻都是九卿大臣,婉襄,你不能去!”
她的語氣堅定到又令婉襄產生了迷茫之感,連日來她精神恍惚,於她而言獨立思考似乎變成了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婉襄正在躊躇之間,忽而有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了這處小院之中,領頭的那一個是瓜爾佳氏側福晉。
富察氏即刻便鬆了手,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將婉襄護在了身後。
“側福晉安好。”她沒有行禮,任是誰都能夠看出來,山雨欲來了。
“額娘因十三皇叔薨逝之事傷心,偶感風寒,已經病下許久了。她向來與側福晉您交好,待此間事了,彼此之間還要常來常往才好。”
四阿哥並不是皇太子,她到底是小輩,沒法當真對瓜爾佳氏做些什麼,隻能搬出熹妃。
瓜爾佳氏冷笑了一下,她也當然不會給富察氏還禮。
“富察福晉如今懷著熹妃娘娘的孫子,不宜勞動,還請去一旁的流景軒中坐一坐,我隻是想和劉貴人說幾句話。”
富察氏既然知道雍正於小富察氏所發的那道上諭,當然也應該知道雍正下旨令瓜爾佳氏唯一的兒子弘昌去守怡親王陵園的事。
瓜爾佳氏分明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瓜爾佳側福晉乃是外命婦,劉貴人是內命婦,是天子的妃嬪。“
“外命婦見內命婦都必須要由內命婦傳召,劉貴人今日沒有召您。”
富察氏為婉襄據理力爭,婉襄終於從她的迷茫當中回過了神來。
她已經有八九個月的身孕了,她哪裡能讓她替她受過。
婉襄輕輕拍了拍富察氏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後從她身後走到了瓜爾佳氏麵前。
“側福晉,我在這裡,你有什麼話要說?”
婉襄側眼示意富察氏的侍女攙扶著她。
“富察福晉將至臨盆之期,側福晉當知行事小心,若影響了福晉腹中的胎兒,萬歲爺和熹妃娘娘怪罪下來,你我都擔當不起。”
瓜爾佳氏一見到婉襄,神色立刻變得不同。
她那張早已經風華不在的麵龐凶惡地如同厲鬼,恨不能立刻將婉襄碎屍萬段。
她沒有選擇同婉襄開口,而是乾脆利落地揚起她戴著護甲的手,要給婉襄一個令她痛不欲生的耳光。
但這個耳光沒有落下來,婉襄眼疾手快,牢牢地鉗製住了她的手。
“什麼妃嬪,正經連個嬪位也沒有掙上!你個賤婦,若不是因為你,王爺都薨逝了,弘昌根本不必落得這樣的下場!”
瓜爾佳氏數次想要掙脫,在婉襄手中動彈不得。
“弘昌會落得今日的下場,不是因為我,也不是因為彆人,而恰恰是因為你,因為你從來都不教他。”
麻布的觸感是粗糲的,過往有關弘昌的痛苦回憶一下子湧上心頭,婉襄知道,今日就是報仇之期。
瓜爾佳氏被婉襄的話語激怒了,更加用力地掙紮起來,又惱羞成怒地大罵身旁的仆婦們。
“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將她給我按住!”
“誰敢!”
婉襄同樣怒目而視,就算她眼中含淚,目光在所有人臉上逡巡過一遍,還是讓那些人都默默地後退了一步。
她總要給今日的鬨劇畫下一個句點,用力地合上眼睛,讓劉婉襄受過的委屈都化成眼淚落在地上。
“瓜爾佳氏今日以下犯上,衝撞了我與富察福晉。回宮之後我會好聲奏明皇後娘娘,令她降下處罰。”
瓜爾佳氏眼中的怒火仍然沒有被恐懼澆滅,婉襄湊近了她,用幾乎隻有她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告訴她。
“瓜爾佳氏,你準備好和你的兒子一同去守陵園吧。”
婉襄鬆開了手,看著瓜爾佳氏因為慣性而摔進了昨夜留下的一灘積水裡。她終於看不見地麵上那一片白色了。
“生父薨逝之夜,弘昌仍然飲酒尋歡,毫無悲痛之色。你們應該慶幸你們是怡親王的妾室與庶子。”
否則的話,大可以看一看誠親王允祉父子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