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襄一句話都沒說,片刻之間便得了兩幅珍品圖畫。
“怪道人人都削尖了腦袋想要往皇帝身邊擠。指縫裡漏下點榮華富貴來,也足夠尋常人享用一生了。”
雍正把一本奏章放在一旁,故意地弄出了些聲響來,“朕送兩幅畫給你,你不說謝朕,倒說這些酸話。”
婉襄忍著笑,一下子有些失去了耐心,將所有的木芙蓉都插到了蓮口瓶中。
雖然淩亂無序了些,可耐不住芙蓉花天生麗質,其實也是美的。
雍正抬頭望了一眼,似乎是覺得這瓶花慘不忍睹,又怕說話惹的婉襄不快,便輕咳了一聲,同婉襄說起了另外的事。
“從前十三弟在時,常同朕談起白家疃一帶居民深念皇恩,忠厚良善。十三弟薨逝之後,此地居民自發建祠致祭,輿情懇切。”
“白家疃當地耕地稀少,朕打算賜入官田土使其耕種,並將數村地丁百世錢糧一概蠲免,使祠宇香火永續,鄉民均沐皇恩。”
仍然是為怡賢親王之事,他總是惦念著他的。
婉襄當然沒有反對的理由,她隻是提醒雍正。
“怡賢親王在生之時常常提及白家疃居民,白家疃居民又這般愛戴怡親王,兩方互為惦念。”
“如此這般,倒也算是各得其所。隻是四哥也要小心,謹防有貪官汙吏仿造此事,借著怡親王之事要求朝廷加恩。”
若是這樣的話,便有負於怡賢親王聲名,與雍正的恩典了。
“你所慮有理。”雍正在案幾上翻找了片刻,找到了一本奏章。
“六月有日食之事,山西巡撫羅石麟便曾奏稱,日食之時,太原濃雲密雨,及雲散雨霽之時,日已複圓,未見虧蝕,因此奏表題賀。”
“真有意思。”
古人以日食為不祥,君王也要下詔自省。
日食的時候太原下了雨,因此沒見到太陽,這算得是什麼可以慶賀的事。
這個羅石麟怕不是腦筋出了問題,到雍正這裡討罵。
婉襄望了一眼他今日案幾上堆積如小山的奏章,若都是這樣的事,他未免也太辛苦了。
雍正的思維跳躍很快,“朕三月時連發幾道上諭,讓心腹之人為朕求修煉之士與內外科好醫生,陸陸續續也有了些結果。”
婉襄側耳傾聽。
“四川巡撫憲德奏稱,四川成都府仁壽縣有一老者,名為龔倫,年屆九旬。擅養生之道,強健如青年人。”
“八十六歲猶有庶出子,精通岐黃之術,於鄉鄰之中美稱為神人。隻可惜他業已身故,其子亦並未繼承其養生之法。”
婉襄倒覺得這也並沒什麼可惜的,“若四哥當真發上諭令各省統計耄耋之年的老人,大清幅員遼闊,隻怕也能得不少結果。”
“更何況他自言善養生,終究也難逃一死。怕也就是個沽名釣譽,借此攬財的老神棍罷了。”
雍正並不以為忤,“朕亦曾聽聞終南山有一名為鹿皮仙,或是狗皮仙的修行道士。”
“著陝西總督嶽鐘琪替朕去尋,回複稱此人不過一個瘋癲道人,全無道行可言。”
“可見如你所言,此等市井凶頑無賴之輩的確不少,需要細心甄彆才是。”
雍正既參禪又修道,七年以來一直生病,即便吃下了那顆特效藥,沒有過多久,便又病態複萌,如今隻不如那時嚴重而已。
因此格外地想要尋求異人,也是隻是給自己尋找一些病愈的希望。
婉襄走到他身旁去,想要安慰他,他的病總有好起來的一日,不必如此著急,他卻又開了口。
“前日田文鏡倒是又送了一個方士進圓明園,自言擅祝由之術,長於療病之法。朕令他以按摩之術調治聖躬,倒的確舒服了不少。”
祝由之術……是用符咒來治病。借畫符,口誦經咒來治療病人。
用現代醫學的角度來看,這自然是無稽之談。
“說來此人你也見過,正是去歲因無用而為朕遣出的賈士芳。伊不通卜筮之事,學術粗淺,於岐黃之術倒略有小成。”
賈士芳?
他果然又出現在雍正身邊了。
六月時聖躬違和,所有的嬪妃都被皇後接到了圓明園裡,其中也有被禁足的齊妃。
“其實那一日朕召見你之後,又見完弘曆與諸大臣,心思迷蒙,恍然間睡去,曾見一個手執蓮花的素衣仙子飄渺入帷帳之中。”
“那時太醫依然對朕之病症束手無策,自朕夢見此女子之後,再醒來時一概頭疼腦熱之症儘皆消失了。或許這世間真有神仙也說不準。”
沒想到自己給他送了這藥,反而更令他迷信這些事。
丹藥與道士都會禍害他的健康,這算不算是曆史的修正機製?
“焉有真神仙,肯向紅塵中度世耶?”
婉襄勉強穩住了心神,“若說這道士也精通岐黃之術,四哥又要將太醫院一眾太醫置於何地呢?”
“符籙神鬼皆不過是輔助安慰而已,四哥還是要按時服藥,這病方能早早儘根除去。”
雍正明知婉襄對這樣的事無有興趣,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待過完了中秋,朕若空閒些,便陪你一起去蓬萊洲尋一尋敖漢荷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