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賢親王素來仰慕他的父親康熙,即便是再病中,聽見旁人誇讚康熙的豐功偉績,也會高興地手舞足蹈。
兆佳福晉大約本有辭去之意,聞言便福了福身,“多謝萬歲爺恩典。”
一旁的寧嬪亦向雍正道:“敖漢荷花?是萬歲爺自熱河行宮移栽過來,深秋尚開,又名為‘熱河冷豔’者?”
“寧嬪也有聽說過麼?因在蓬萊洲,地處遙遠且數目不多,因此朕倒是也嫌少對人提起。”
寧嬪在雍正麵前也同樣是清冷姿態,“上一次陪著皇後娘娘去蓬萊洲,娘娘偶然提起過。”
“那時相約秋日,可惜娘娘如今又病下,因此一直未能成行。今日萬歲爺既要同劉貴人與兆佳福晉同往,不知嬪妾能否隨行?”
寧嬪既已開口,雍正一時之間也並無拒絕之理。
望一眼低著頭不發表意見的婉襄,旋即道:“福海畫舫寬大,並不在於一兩人之間,寧嬪既有意,便隨朕同去吧。”
皇帝要出行,平湖秋月北麵的大船塢中早已經有裝飾華麗的畫舫停靠。
雍正先上船,寧嬪其次,而後是婉襄與兆佳福晉。
從此地出發,距離蓬萊洲生長敖漢荷花之處遙遠,眾人便自然先在畫舫二層飲茶閒談。
蓬萊洲風光一如往昔,婉襄素來不喜歡談話,便將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福海風光之上。
“……裕嬪娘娘剛晉了裕妃,皇恩浩蕩,園中姐妹自然常常都往她的接秀山房走動道賀。”
“接秀山房在福海東南隅,原本偏遠,如今也成了圓明園中最熱鬨之處。嬪妾不愛做這樣錦上添花之事,便隻是備了份禮送去。”
六月時雍正自覺天年不永,麵諭遺詔大意時亦將裕嬪之子弘晝召到跟前。
如今雖然隻是虛驚一場,熹妃晉為貴妃,作為另一位皇子之母的裕嬪也在嬪位上許久,自然當有晉位之喜。
寧嬪的性子有時也是直接了些。
兆佳福晉同潛邸時便侍奉雍正的裕嬪應當也是熟悉的,此時並未出言,聽雍正道:“裕妃素來喜歡熱鬨,你卻喜歡安靜。”
“她自熱鬨她的,你也日日都尋你的安靜,送過一份禮,全了彼此的麵子,便也足夠了。”
寧嬪便又向婉襄道:“萬歲爺前些日子發了上諭,明言武藝乃滿洲人之本務。”
“婉襄,你也是旗人,你有兩個兄長,便不打算令他們走武舉出仕嗎?”
婉襄一家是怡賢親王的包衣奴才,怡賢親王是正藍旗的旗主。
他們實則已經距離那些荷花很近了,婉襄不得已收回了賞景的目光。
“嬪妾的兄長不過都是平凡之資,並無才能出仕,阿瑪與額娘於他們都沒有什麼要求,嬪妾自然也不會。”
寧嬪隻是笑了笑,並未再說什麼。
畫舫行入藕花深處,可惜二層太高,並不能很好地賞荷花。
眾人便又依次序自二層往下走,坐於船倉旁,亭亭荷花,觸手便可得。
中秋之夜婉襄實在醉得厲害,那夜雖有敖漢荷花相伴賞月,卻一點也不記得它的模樣。
這種荷花在現代其實已然因戰爭與藕節繁衍困難之故而滅絕,此時再見到它亭亭立秋風,於婉襄而言倒是感慨更多。
可惜她並不是植物學家,即便是欣賞湖上蓮花,於她而言也不過是一時之美。
且行船雖就在藕花近處,真要折花,於婉襄而言仍是有些困難。
雍正身量高大,手腳俱長,微微探出身體,折下最近的一支先交予兆佳福晉。
“圓明園初建成之時,蓬萊洲上殿宇都還沒有建好。那時朕便曾經與十三弟泛舟湖上,以敖漢蓮為題飲酒作詩,如今蓮花仍在……”
兆佳福晉恭敬地伸手接過來,“臣妾會好好地將這枝蓮花供奉在他的畫像之前的。”
氣氛陡然間沉悶下去,或者是與水下的植物勾連,婉襄覺得這畫舫有微微的搖晃。
兆佳福晉顯然也察覺了,“臣妾聽聞近來京師似乎有些異狀,打上來的井水略略泛黃,王府中湖上也時而有魚兒亂跳,此外……”
她的話尚未說完,畫舫忽而劇烈地搖晃起來。
船艙頂部懸掛著裝飾的玻璃燈罩紛紛墜落在地麵上,落入湖中,船艙中的一應用具也都開始位移。
兆佳福晉最先反應過來,立刻伸出手為雍正推去了一張些砸在他身上的椅子。
雍正亦敏銳地察覺到發生了什麼,出於本能護著婉襄與兆佳福晉躲到了船艙角落。
而這變故發生之時寧嬪微微探出身子,正欲伸手去折近處一枝敖漢蓮。
整個人驟然為這震山填海之力掀翻,徑直落入了湖中,為地動折疊的波濤迅速地吞沒了她。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