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排兵布陣,還是得看老將廉頗。”
她捧了他這一句,他便收回了目光,沉吟片刻,“自古知人為難,人心難測,唯有事事時時留心體察,方能不為人所愚弄。”
這算是教導婉襄如何做事做人,而後他開始評價。
“嬪位以上,也就是寧嬪尚算不錯。隻是她身體素來不佳,再這般勞心勞力……”
婉襄道:“四哥既然考慮了寧嬪,不若還是先問一問寧嬪自己的意思。”
她愛慕雍正,從前一直想要一個孩子,這是她的精神支柱。
就算雍正始終都不翻她的牌子,也還有明日,後日……
可如今不同了。
權柄於後宮女子而言亦是十分重要的東西,不亞於子嗣,或許寧嬪會是想要的。
雍正點了點頭,“其實六宮之事即便沒有幫手,這些年熹貴妃也一直處理地很好。”
“其實朕要裕妃協理,到底也還是想要鍛煉她的意思。”
“既然她自己不願,朕也不必勉強,待到寧嬪身體好些,或者熹貴妃同朕求人之時,朕再指個人給她便是了。”
之前對裕嬪視而不見,成了裕妃,便又想要重用她了。
人生過一場重病之後許多想法都會改變,婉襄不知探尋這個改變是否會有意義。
不過今日的一切她倒是都十分明晰,她知道四宜書屋為什麼會鬨鬼,也知道是誰在搞鬼。
九月初一是齊妃著人去將銀票放在四宜書屋附近水邊的日子,九月初二裕妃就以鬨鬼為由帶人將四宜書屋封得嚴嚴實實。
齊妃的銀票取不回來,賈士芳當然也進不去。
侍衛日日巡邏,連一點空子也沒有,隻怕如今的齊妃和賈士芳都急躁地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全無一點辦法。
這件事既困住了齊妃與賈士芳,又讓她從協理六宮的權柄之上脫身,裕妃對婉襄的計策很滿意。
“其實裕妃娘娘的話也並非沒有道理,雖則鬼魅之說無稽,但總有人深信。”
“若是貿然將四宜書屋的侍衛都撤回,隻怕宮中流言愈盛難以掌控,不若仍舊如此,靜觀其變罷了。”
彼此談了片刻的話,雍正似有倦怠之意,婉襄善解人意:“四哥若是仍舊覺得有些不舒服,不如請賈道人過來診療一番。”
賈士芳尚沒有拿到齊妃給他的銀票,自然不會輕舉妄動,做弑君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因此婉襄可以放心。
但在雍正麵前,婉襄向來是不喜歡賈士芳的。
“你從前不是最厭煩朕提及此人麼,怎麼今日倒主動說要召他過來?”
婉襄神情從容,“賈道士已經一連為四哥診治了半個月,若非有效,四哥又怎肯連連召見?我總是盼望四哥更舒服些的。”
這句話滿是溫情,雍正神色稍霽,“他的術法也沒有一開始那樣靈驗了。”
“有時朕覺得好些,有時花上幾個時辰也不見效,因此朕近來倒少見他了。今日既是你說要召他過來,便著人去請吧。”
小順子即刻便往秀清村去,往來遙遠,婉襄低頭繼續鋦瓷,雍正亦批閱了一會兒奏章,終於等到了賈士芳。
和每一次見到他一樣,今日的賈士芳也是一身道袍,清瘦矍鑠,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小人給萬歲爺,給劉貴人請安。”
隻一開口,便又流露出鑽營意味,令人感覺不適。
雍正似有不快,但也點了點頭,“朕的脖頸痛得難以忍受,前日你用的那種符籙不錯,今日便照樣行來。”
他從龍椅上站起來,坐到小順子剛搬來的一張繡墩上。
雍正的身姿總是那樣筆直的,無論再疲憊。而此刻他麵朝著秋日的陽光,閉上了眼睛。
賈士芳先是自荷包之中取出了一張符籙,對著它念念有詞,向著空中一拋,飛快地從袖中取出火折子一晃,將那符籙燒儘了。
江湖騙子。
婉襄這樣想著,仍舊繼續看下去。
做完這些,賈士芳便不再做一些神神鬼鬼的事了,轉而開始為雍正按摩起了肩頸,和現代醫院裡中醫的按摩推拿並沒有什麼區彆。
所以,僅僅隻是推拿有效麼?
但賈士芳為雍正按摩了片刻,口中又開始念念有詞,“天地聽我主持,神鬼聽我驅使……”
這句話……立刻便引起了婉襄警覺。
這是雍正下旨降罪於賈士芳,將他誅殺之時,上諭之中有所提及的。
雍正的眼睛立時便睜開了,麵上頗有不悅之色,婉襄坐在雍正對麵看得分明,賈士芳卻仍無察覺。
難道就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