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萬歲爺賞了幾位大人一等阿達哈哈番的世職,或帶於本身,或給予子嗣,任由幾位大人自行處置。”
一等阿達哈哈番是一種清朝世爵,是滿文名。漢名為一等輕車都尉,相當於正三品。
“我聽說這世職落在了馬佳大人身上,還沒有好好恭賀過。”
提及父親,巴袞自然要謙遜些,“都是阿瑪的功勞,微臣無有功勞而得爵位,實在慚愧。”
婉襄和巴袞雖然幾乎天天見麵,其實並沒有什麼話能說。
此時絞儘腦汁也想不出新的話題,見桃葉一直低著頭,隻好催促他走。
“既然馬佳大人是來尋桃葉的,那麼我就不久留你了。桃葉,你跟著馬佳大人出去,好好地說,把誤會解開了也就是了。”
桃葉聞言立刻抬起頭,似是有些不情願,但她此刻終究沒有什麼辦法,她不會當眾忤逆婉襄的意思。
隻好極輕淡地同巴袞道了聲“請”,而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從房中走了出去。
桃葉一如既往,巴袞卻一直微微低著頭凝視著桃葉的背影,再看不見了,婉襄收回了目光。
在這個過程中桃實一直都繼續著她的活計,倒像婉襄給她取的這個名字一樣,是個實心人。
天氣實在舒適,午後婉襄總是犯困。
此刻也到了她平日裡午歇的時候了,她雖然迫切地想知道桃葉和巴袞之間的糾葛,實在耐不過這困意。
正打算躺下來歇一歇,便望見種綠扶著寧嬪的手緩緩地邁過了院門。婉襄歎了口氣。
不一會兒進來,寧嬪和婉襄互相見了禮,在床榻前的圓桌旁坐下來。
總是寧嬪先開始寒暄,“近來婉襄你的臉色都不錯,不像那一夜看起來蒼白難看了。”
而令婉襄吃驚的是,寧嬪竟然也不像從前見麵時那樣神清氣弱了。
她今日穿著的是一件綠色緞繡大勾蓮紋的采蓮衣,雖然仍是青綠之色,間雜著紅、黃、藍、橙數色,便為她增添了不少的精神。
用家常的素鈿子裝飾,也和衣服一樣點綴各色料石,和諧的配色之下,今日的寧嬪,實在和她從前見過的任何時候都不一樣。
原來苦難也可以增添人的精神麼?
寧嬪會自己提及“那一夜”,也在婉襄意料之外,“寧嬪娘娘看起來身體也好了許多了,如此,萬歲爺總算能安心些。”
寧嬪低頭淺笑,猶如木芙蓉之影倒映在水麵上。
“自從雍正六年時,宮中流傳起與我有關的那些謠言,萬歲爺與我之間便漸漸疏遠了。他有天下萬民要擔憂,我實在不算什麼。”
謠言?似乎賞如意的那一夜,雍正也曾經提起過,寧嬪同她一樣,曾受流言之害。
寧嬪今日要將這件事告知於她麼?
“不知娘娘方才所提及的謠言……”
婉襄遞了話梯子,寧嬪的笑容越加苦澀,水邊的美人皺了眉。
“是些陳年舊事了,也不知道哪裡流傳起來,說我小時在江南訂過婚,是因為未婚夫年少夭折,後來才進宮選秀的。”
旗人女子必須要進宮選秀,選妃子或者選宮女。這謠言同樣是無稽之談。
婉襄正要出言安慰她,她卻忽而又開了口,“若是落選的話,我的確曾經有一個未婚夫婿,但那也不過是兩家戲言。”
“我不知道是誰這樣恨我,連那人的出身、姓名、生辰都送到了萬歲爺麵前。那是我剛剛有孕的時候……”
一滴淚飛快地落下來,種綠站在寧嬪身旁,遮去了她抹淚的模樣。
又片刻,種綠才慢慢地退開了。
“今日本是要來給你道喜的,倒反而提起一些舊年無謂的事,是我不好。若是不介意的話,你往後便喚我晚沐吧。”
而婉襄望著她清麗的麵龐,卻在思考,雍正那一夜提及的,寧嬪自己知道的,令他們疏遠的事,難道就是這樣的欲加之罪嗎?
雍正分明不是這樣的人。
如若不然,便是寧嬪在說謊。
可是為什麼呢?
“夏日裡你生病的時候,我偶爾會來你的桃花塢坐坐。如今我在杏花村中久等不來,也就隻好自己過來了。”
她回過身去,拿起小宮女捧著的錦盒。尚未打開,便已有淡淡香氣。
“這是一塊九子墨,鄭眾的《婚禮謁文讚》中說:‘九子之墨,藏於鬆煙,本姓長生,子孫圍邊。’”
九子墨通常用來祝賀婚禮,這塊墨或許還是寧嬪的陪嫁。
“如今我那裡似這般寓意的東西都已經整理好,或折成銀子,或原樣散給了圓明園周邊的貧苦人家,隻剩下這一塊九子墨。”
“雖然知道你不讀書習字,想來想去,也就隻有這塊九子墨合適。”
她在種綠的攙扶之下站起來,已有離去之意,“婉襄,你好好照顧自己,便不必出來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