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雍正決斷,熹貴妃便道:“萬歲爺可以立刻著人去取永壽宮中的檔案,但臣妾也想問一個問題。”
“即便證明這墨的確曾為臣妾所有,又能說明什麼?寧嬪方才也說過,這是她剛入宮時臣妾賜給她的。”
“且不說時日已長,便說當日,難道臣妾就嫩如此精準地預測寧嬪一定會得盛寵,懷有身孕,從而借著這塊墨中添加的什麼東西,將胎兒打去麼?”
她們都聲稱自己沒有未卜先知之術,可婉襄直覺她們之間一定會有。
其實從寧嬪提及熹貴妃開始,婉襄就知道這一定是一筆糊塗賬了。
她現在看著她們,就像是看著未來世界裡,大學的時候人類和AI辯論。
寧嬪死死地盯著熹貴妃,“即便都做手腳,於熹貴妃而言也並不會有什麼損傷,防患於未然罷了。”
“或者顧常在,安貴人她們那裡都有這樣的東西,隻不過還沒有發現而已。安貴人也是得過寵的。”
熹貴妃終於又忍不住看了寧嬪一眼,不再是那樣無所謂的眼神。
“那又為什麼不能是寧嬪你自己在裡麵加了東西,希望以此來陷害本宮呢?你既說這墨是一對,且這墨害了你的孩兒,那那塊墨在哪裡?”
寧嬪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她將要說的話對她而言是極大的折磨。
“嬪妾竟然讓那塊墨做了那個孩兒的陪葬……”
她膝行至雍正腳邊,整個人靠在他身上。
原來是青蛾淡掃的美人,此刻整張臉為淚水濡濕,淒豔地如同梅雨季節時候落了滿地的海棠。
“嬪妾不能讓這害了孩兒的東西繼續留在他身旁,萬歲爺,求您允許嬪妾著人開棺,求您……”
“寧嬪。”
熹貴妃的神色中有著居高臨下,毫無同情的傲慢。
“你彆再發瘋了,你的孩子沒有了,是因為你自己摔了一覺,現在想來怪誰?”
寧嬪立刻反駁她,儘管她已經快要被著過度的悲傷擊垮。
“清理啟祥宮台階的那個宮女第二日便死了,難道她真的是畏罪自裁嗎?熹貴妃出言阻攔,是否是預感到此事將對你不利?”
雍正卻好似對她們的爭吵渾然未覺,分明語氣沉肅,婉襄卻從中聽出了悲傷。
“寧嬪,難道你真的想要開棺取墨嗎?”
婉襄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悲傷的來源,他是相信輪回報應的。入土已為安,開棺是對逝者極大的打擾。
可寧嬪卻似乎並不懂得,仍舊哀泣不止。
“嬪妾是他的母親,做這樣的事如何能舍得?可嬪妾更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在泉下也無法安寧。”
婉襄看不見雍正的表情,但她清楚地聽見他輕哼了一聲。
“連這一點都同她如此相像。”
那個“她”。
年氏待諸事皆冷漠,兒女也是如此。
“熹貴妃,你如何想?”
熹貴妃顯然也聽明白了雍正的話,“陳年舊事,根本無跡可尋,這些年來針對臣妾的謠言詭計太多了,但憑萬歲爺聖斷。”
熹貴妃這番話鏗鏘有力,“好。”他點了點頭。
無數心跡寫在過往的歲月之中,本以為過去了便是過去了,可總有人告訴他,還沒有。
“未及生產即夭折之胎兒,立碑厚葬本是朕之恩典。“
“如今也不必開棺取墨,隻消翻檢顧常在遺物,再查詢當日熹貴妃賜予安貴人之物即可。”
這未免有偏袒熹貴妃之嫌,寧嬪愣了片刻,更加用力地拉扯著他的衣袍。
“熹貴妃這計謀看起來收效甚微,可若非劉貴人對迷迭香過敏,一直使用下去,連上嬪妾的孩子,那就是兩條人命啊,您怎能……”
“一直使用?”
雍正反問她,“你怎知劉貴人會一直使用,你不是知道她並不讀書習字嗎?”
寧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雍正剛才又說了什麼。
“可若非劉貴人使用,又如何能發覺這墨中靈貓香的秘密,這同嬪妾從前所說的話並不矛盾啊……”
他用力地,將他的衣袍從她手中扯了出來,目光之中再無憐惜。
“寧嬪,你已經很累了,去偏殿休息吧。熹貴妃,你也去偏殿休息,等著紫禁城中的宮人回報,之後朕自會有所定奪。”
雍正一直都注意著寧嬪,或許是注意著自己,著重於今日他自己所收到的傷害。
而婉襄卻注意到,在聽聞“靈貓香”這三個字的時候,熹貴妃露出了和她一樣貨真價實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