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有了些心思,“其實皇考聖明一世,最難得的也是這份孝心。”
“康熙四十九年,孝惠章皇後七十大壽,寧壽宮舉辦宴會,參與者豈止王公貝勒,皇子福晉、乃至於來京外藩,大臣侍衛。”
“皇考年事已高,然仍作蟒式舞於孝惠章皇後之前,頻頻向其祝壽。似這般行止,百代帝王亦無有之。”
富察氏微笑著回應他的話:“兒臣雖是滿州人,卻也未見過滿洲的蟒式舞。皇瑪法篤行孝義,實為大清百代子孫榜樣。”
“皇考做了六十多年帝王,到底也難免遺憾事。諸如孝莊文皇後在時熱河行宮尚未建成,不得侍奉皇瑪嬤於行宮之中賞玩遊覽。”
富察氏接上去,“幸而孝惠章皇後高壽,熱河行宮建成之後每逢入夏,皇瑪法都會侍奉孝康章皇後往熱河避暑。”
“說來孝莊文皇後、孝惠章皇後,以及皇考的孝誠仁皇後三代皆和睦,一同跟隨皇瑪法謁世祖陵寢,似這般事,往後便實難重見了。”
雍正朝不僅沒有太皇太後,雍正元年五月之後,便連太後也沒有了。
婉襄終於知道富察氏今日為何長篇大論地談起康熙的孝悌之道了。
富察氏說完這句話,便站起來,跪在雍正腳邊。
她腹部隆起的弧度其實同婉襄差不多,後來乾隆朝唯一的嫡公主將於雍正九年五月二十四日降生。
“人生之大憾一,為‘子欲養而親不待’。皇瑪嬤薨逝之時,皇阿瑪痛徹心扉,心中定然有許多遺憾。”
“而額娘自圓明園歸來,其實也已經病下許久。隻是堅持著要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不許身邊任何人向您提起她的病情。”
富察氏似是有些難受,用手抱著肚子,“兒臣鬥膽,請問皇阿瑪,派遣出去尋找那宮女家人的侍衛可有消息傳來?”
“若是無有消息,皇阿瑪要令額娘一直呆在永壽宮麼?”
熹貴妃是否生病,婉襄並不清楚。但冬至都過去,馬上就是新年,她知道她一定按耐不住了。
她要從永壽宮出來,不能墮了她在外命婦之間的威嚴。
看著富察氏如此,婉襄心生不忍。
但她並不能出言乾擾雍正的決定,讓彆人覺得她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雍正這個帝王的想法。
隻能是滿懷無奈地望著他,期望他至少對富察氏心軟。
“罷了。”
蘇培盛迅速上前,將富察氏攙扶了起來。
“這件事究竟如何,朕自會有決斷。”
似是怕富察氏擔心,又怕她會為熹貴妃母子詰難,他還是給了一句指向性明確的話。
“開年之後宮中諸事繁多,皇後精力不濟,是應當有人為皇後分擔。”
富察氏是聰明人,當然聽得懂雍正的話。
她方要起身謝恩,小順子忽而從養心殿外匆匆走來,麵有驚惶之色。
“回稟萬歲爺,貴人,福晉。和惠公主府有消息傳來,說是和惠公主黃昏時發動了,道如今還未能將孩子生下來。”
“太醫說……太醫說恐怕胎位不正,是難產。”
“什麼!”
雍正霍然從長榻上站了起來,下意識地便要披衣。
不知為何,婉襄的小腹也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小順子抬頭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皇後娘娘聽聞此事,已然出宮往和惠公主府去了,您……”
皇後是關心則亂,她也隻是皇後而已。但雍正不行。
“您是萬金之軀,若是聖駕蒞臨公主府,隻怕府中便要更亂了。”
富察氏在這時又走到雍正麵前,主動請纓。
“皇額娘久病無力,兒臣是和惠長嫂,當前往公主府關懷。”
“皇阿瑪放心,和惠是您的女兒,也是怡賢親王的女兒,十三皇叔在天有靈,定然會保佑和惠,令她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
富察氏的話語很好地寬慰了雍正,他打消了親自前往和惠公主府的想法。
但富察氏自己也是孕婦……
“太醫說兒臣胎像穩固,比懷著永璉時的懷象更好,皇阿瑪和貴人都不必擔心。等和惠有了好消息,兒臣會立刻著人稟報。”
她說完這句話,最後給雍正行了禮,便腳步匆匆地朝著殿外走去了。
富察氏的背影是堅毅的,她是婉襄來到這個朝代之後所見過的最優秀的女子。
和惠……會順利地把她唯一的兒子生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