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於恤賞定例之外,更加倍賞賜。而似樊廷、冶大雄者,賞給世職,令其子孫承襲。”
今年會有很大的一場戰役,準噶爾是幾代清帝都想要拔除的癰瘡。
婉襄已經隱隱有些害怕,他今夜心情不佳,不僅僅是因為過去幾個月清軍和準噶爾之間發生的摩擦。
“準噶爾逆賊凶頑不靈,犯界作亂,添撥官兵事宜朕已著嶽鐘琪籌劃。今日嶽鐘琪上奏,議覆軍機事宜十六條,竟無一可采取之處。”
雍正停下了筆。
“朕心中實在憂慮,婉襄。”
他喚她的名字,婉襄才知道他原來並沒有完全出神。
婉襄站起來,朝著他走過去,在他身邊停下。
他自然而然地抱住了婉襄的腰,把臉貼在她的小腹上。
才是二月,衣裳仍然厚重,然而他們的孩子總在這時活動起來,他能真切地感覺到它。
“嶽鐘琪從前輕言長驅直入,結果被噶爾丹策零打回,深以為恥。如今清兵又為準噶爾盜趕駝馬,令人憤怒。”
“乘時努力,報恩雪恥,卻又但能慮賊,不能籌己。朕很想問問他,難道此時朕令他率大軍攻打準噶爾,他便定然能夠取勝麼?”
沒有這個如果。準噶爾也不會亡於雍正一朝。
婉襄一直都覺得她知道所有的曆史,知道所有人的命運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它們逼迫著她去做一個旁觀者,逼迫她置身事外。
可是她的情感偏偏開始不斷地和曆史上的這些人物發生連接,自己也成了曆史書頁上隨便翻過去便是一生的小角色。
如何不隨著他們悲哀,隨著他們欣喜。
她很害怕六月將要到來的那場戰爭,甚至更甚於自己將要麵臨的分娩。
“它踢了朕一下。”更多的聯結。
婉襄的思緒收回來,目光又集中在從沒被自己的孩子踢過,滿眼驚喜的雍正身上。
輪到她來嘲笑他的無知了,“我每日都要被四哥的孩子踢好多回。”
從冬至那一日開始。她的孩子很慢熱,五個月才開始在她的肚子裡運動。
看著他驚喜的模樣,婉襄心中忽而又是一動,“四哥從前……敦肅皇貴妃在時……”
她好像越來越免不了小心眼。
雍正永遠都能明白她在說什麼,“在其他人那裡,朕都是親王,或是皇帝。”
不是“四哥”,不會在嬪妃麵前丟掉君王的威嚴。
婉襄輕輕地撫摸著他頸後的皮膚,想要克製住自己落淚的衝動。
又開始慫恿肚子裡的孩子,“好孩子,快,再踢幾腳。等你出生之後,你的阿瑪是天子,就不能不恭恭敬敬,景慕仰視了。”
雍正沒有說什麼,那孩子卻像是聽懂了婉襄的話,更用力地踹了一腳。
但雍正自然不會覺得如何,反而是婉襄自己被它踹彎了腰,有些承受不住,被雍正攙扶著,重新坐回到了窗邊的長榻上。
她緩了一會兒方覺得好些,靠在雍正懷裡,撫摸著自己的小腹,給它回應。
“破小孩,今天差不多了,你該休息了。”
雍正見她這樣稚氣地同孩子說話,免不了嘲笑她,“有些人,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這句話偏偏又正暗合了婉襄心事,她的情緒不免又低落下來。
但她不想為雍正察覺,“馬佳大人去了布彥圖河畔,修築科布多城,如今如何了?”
那一日桃葉追著馬佳·巴袞出了門,可她並非是為馬佳·巴袞的話所打動了。
她反而越加堅定地拒絕了他,令他不必再對她心存幻想。
而後未過多久,馬佳·巴袞便向雍正上書,想要前往前線,為國家效力。
雍正允許了,也沒有多問什麼。
桃葉和馬佳·巴袞的這段故事,好像就寫到了這裡。旁人都不需要知道更多。
“不過尋常進度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彆的。”
沒有什麼特彆的,但科布多特彆。
它是清軍在和通泊戰敗之後退居之城。今夜好像繞不開戰爭了。
婉襄縮進雍正懷裡,“再讓我靠一靠,四哥就繼續去批奏折吧。我想要先去後殿睡一會兒,等四哥批完奏章,我們再一同回九州清晏去。”
九州清晏離勤政親賢殿更近一些,如今他們都住在那裡。
溫存過片刻,她放他回到帝王的位置上去。自己一個人躺在後殿的長榻上,一片昏暗之中也能看清那塊“為君難”的匾額。
朦朧中睡去,身體又在朦朧之中騰空。
她知道,這是他來做她的丈夫了。她可以安心地依靠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