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知己(2 / 2)

婉襄一下子並沒有反應過來,富察氏的神色卻暗淡了些許。

她向著永璜伸出手,看著他朝著自己走過來,耐心地幫著他把衣服上散開了一些的紐扣扣好。

“妹妹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了。不過,額娘過陣子給你生個新的妹妹,好不好?”

婉襄明白了,他們談起的是富察格格,也就是後來的哲憫皇貴妃在四月時生下的那個女兒。

落地之後不過一兩日,便因身體虛弱而夭折了。

永璜仍然不明白“生死”的概念,“我前一天去看了妹妹,第一天嬤嬤就說妹妹離開了。額娘,她去了哪裡,我能去嗎?”

富察氏低下頭去,握住了他的雙手,“我們有一日都會去的,那些想見到的人都會見到,不過現在並不需要這麼著急。”

永璜似懂非懂,又望了一旁的嘉祥一眼。

“小姑奶奶會長得像永璜這麼大麼?額娘生的妹妹不會離開吧?”

“當然會,當然不會。”

富察氏乾脆利落地回答了永璜的問題,抬頭望向她身邊的宮女,“帶著小阿哥在周圍玩一玩吧,萬字房附近有水,要小心些。”

小孩子一旦到了新的環境,開始玩起來,就不會記得那些讓大人難以回答和解釋的悲傷的事了。

永璜果然很快便忘記了自己剛才的問題,忘記了自己的困惑,高高興興地牽著宮女的手從房中走了出去。

萬字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嘉祥始終沉睡著,安靜地就像是不存在。

富察氏麵上的疲憊之意更濃,是由心中透出來的。

但她仍然強忍著,“上次冬至之事,額娘說很感激你。”

冬至?

是指她為富察氏遞了話梯子,讓她能夠順利地在雍正麵將那些話說完麼?

實在不必。

“我實則也並不希望熹貴妃從永壽宮中走出來,她於我而言是有威脅的。”

“可我以為我和富察福晉是神交已久的朋友,福晉待我有深恩,使我慚無雙南金,無以報珍重。”

是初見時擔心她會自傷的體貼,是她為雍正不得已禁足又生病時的關懷,是她和雍正產生分歧,在圓明園中無人問津時的雪中送炭。

她實則很喜歡富察氏。

她好像越來越能接納這個朝代除卻雍正和桃葉之外的其他人了。

富察氏微有動容,片刻之後釋然地笑了笑,“這世上沒有什麼能比得知己更快樂的事了。”

“去歲同貴人談論節婦烈女之事仿佛隻是一種錯覺,這一年來,幾乎都沒有什麼能和貴人似這般閒談的時候。”

“伯塔月。”婉襄溫柔地喚她的名字,“所以你是在為什麼事而煩心呢?”

縈繞在她眉宇間的,分明是惆悵和失意。

她是那樣能乾、聰慧的女子,可生活中也總有不如意,總給她磨難。

“永璜的額娘富察氏,貴人應該知道。”

婉襄點了點頭,她當然知道。

乾隆的哲憫皇貴妃,薨逝於雍正十三年。最初追封為哲妃,而後為哲憫皇貴妃。

“哲”字之滿文意,為“乾淨”、“清楚”,追諡之中的“憫”字,於漢語同,為“憐憫”、“可惜”。

這是乾隆眼中的富察氏。

“蘭哈玳與我都是富察氏,不過她是噶哈裡富察氏,我是沙濟富察氏,並非同出一族。雍正三年時她便被指為了四阿哥的格格,而我雍正五年時才與四阿哥大婚。”

“我入府之後不久,她便懷上了永璜,其實給了我很大的壓力。”

“更何況她雖然隻是格格,為人卻也端正賢明,敦厚持重……不是我要同她爭什麼,非要將她比下去。”

富察氏的情緒從未有過地低落下去。

“隻是我是四阿哥的正妻,便必須要展現出一個正妻應有的品質,必須要讓人覺得,我是足以匹配,且最適合做四阿哥妻子的人。”

富察皇後的諡號是孝賢,她這一生,又何嘗不是為這一個“賢”字所累。

“蘭哈玳的身體不大好,從生下永璜開始就如是。而後她又懷上了這個孩子,從剛剛發覺有孕便一直都在吃藥。”

“可是……可還是有人會怪罪我,覺得這個孩子的夭折並不是偶然,是因為我的嫉妒之心。”

弘曆此時年輕,況且他一生之中都不乏寵愛的女子。誰知道呢……

但婉襄覺得一定不是因為富察氏。

“我有時真的覺得很迷茫,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做好這個福晉。我不是聖人,我有時的確也會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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