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其實是個很重的詞,婉襄。”
他微微地扳過她的身體,讓她麵對著他。
“你相信富察福晉?”
婉襄的語氣仍然堅定,且無猶豫,“我相信。”
雍正重新抱著她,讓她的下巴能夠放在他寬闊的肩膀上,“他是朕為弘曆選的福晉,弘曆也必須相信她。”
婉襄忍不住輕輕笑起來,歪著頭靠在他脖頸上。
“可蓮花館裡究竟是有這樣居心叵測的人存在,令人不寒而栗。”
她的話讓雍正的神情也越發沉重下去,“隻能靠她們自己找出中間的害群之馬,沒有旁的辦法,這不是寧肯錯殺一人的事。”
他又像是克製不住自己的焦急,忽而鬆開了婉襄,“朕想去看看嘉祥。”
婉襄知道的,在嘉祥沒有出生之前,他其實和她一樣每日恐懼擔憂著,隻是他從來也不說而已。
此刻她也不想阻止他,“我和四哥一起去吧。”
婉襄即刻就想要趿鞋下床,雍正卻旁觀了她片刻,才決定答應下來。
“還是披件披風。”他想了想,又把自己戴著的青金色緞平金鎖繡壽字紋帽摘下來,徑直戴到了她頭上。
“這樣就可以了。”
婉襄知道他是拿她取笑,自己倒也覺得好玩,穿好了鞋子同氅衣,便走到梳妝台前看著銅鏡裡的自己。
“若是削去一半的頭發,我怕是比四哥還俊些。”
雍正一直站在一旁微笑著看她,見她欣賞起來沒個完,便一把將她拖走了。
“男子應當猿背蜂腰,豐軀偉乾。若都似你這般,我大清男兒如何與準噶爾那般賊人作戰,豈不為他們隨意踐踏,家家戶戶都掛白幡了?”
婉襄想要調侃他就是見不得旁人比他好,聽見後麵這句話,一下子又沒了心情。
因為這就是真真切切,會發生在即將到來的六月裡的事。
她不能被雍正察覺這莫名的失落,和他牽著手,一同朝著偏殿的方向走去。
嘉祥跟著乳娘還有桃實住在這邊,隻是走這點路,於吃過特效藥的婉襄而言並沒有什麼困難。
雍正一直握著她的手,夏夜悶熱,她又忍不住擔心起他來。
“四哥如今不怕熱了麼?”
他素來畏懼暑熱,夏天常常中暑生病,所以才要來圓明園避暑的。
“便當是懲罰吧。”
他們經過水邊,一雙倒影也相依偎。
“什麼?”婉襄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你辛苦了十個月方將朕的嘉祥帶到這世間,這中間經曆過多少苦痛辛酸,朕雖看在眼中,卻無法感同身受,便這樣懲罰一下自己,讓自己如你一般承受一下身體上的痛苦吧。”
這話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甚至於體察下情,可……
“四哥居然說同我牽手是懲罰?”
她頃刻便要將她的手從他手心掙脫,可他早有準備,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婉襄逃脫。
“婉襄,彆鬆開朕的手,無論是什麼季節。”
他像是玩笑,神情偏偏又無比認真。
夏夜繁星璀璨,可是她一點都不想抬頭將它們納入囊中,而是甘心地,成為他眼中的一點小小光亮。
婉襄停止了掙紮,或者說她是更安心地將自己的手交給他。
“隻要四哥不鬆開,我就不會鬆開。”
雍正停下了腳步,忽而用力在她的那隻帽子上,將它側撥了一下,讓它遮住了婉襄的眼睛。
而後他迅速地將他另一隻自由的手繞到婉襄背後,微微托起她,讓她距離他更近。
像是預感,唇齒相依,許久未有過的短兵相接。
夏夜裡熱意頓生,而她眼前一片黑暗。
已經很久沒有下雨了,她身體裡燒起了久違的火,可周圍有鳴蟬,她不過微微分了心,便完全被它們所吸引了。
他沒有更近一步,也許是記起這裡以天地為被席,也許是記起她才剛剛做了他女兒的額娘,也許……
無論什麼“也許”,都結束了。
雍正幫她把帽子重新戴好了,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們心照不宣地繼續朝著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