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戰敗(2 / 2)

她想要叫他彆再說下去了,彆再往自己心上插刀,可是她發覺自己說不出口。

“七月初一,出兵時一萬餘人,如今僅餘兩千,這兩千人終於撤回了科布多……七千兩百二十六名士兵折損在了這場戰役裡,婉襄……”

他終於喚了她的名字,他知道是她在這裡。

婉襄在一瞬間泫然欲泣,更快地感覺到不安的卻是嘉祥。

她又醒了過來,比上一次更用力地哭泣著,希望能得到父母的注意。

婉襄低下頭去,眼淚在一瞬間落到嘉祥的麵頰上,她倉皇地將它擦去了,而後慢慢地走到雍正身旁。

“四哥,嘉祥哭了,您抱一抱她吧。”

他緩慢地側過身來,沒有同婉襄四目相對,隻是將嘉祥接了過去。

她是他抱得最多的孩子,每日批閱奏章之前,他總要先抱一抱她,所以嘉祥熟悉他身上的味道,很快便安靜下來。

“有多少似嘉祥這般的嬰孩,永遠地失去了他們的父親。”

他笑了笑,是人在失序之後無措的表現。

“‘若不迅行撲滅,將來必為蒙古之巨害,貽中國之隱憂。’七年四月時朕說的這句話,如今看來便像是一句天大的笑話。”

婉襄仍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她隻能和他一樣凝視著繈褓中反複睡著又醒來,卻也總是對周圍的事無知無覺的孩子。

“七年時朕決定出兵準噶爾,選派之將領,皆為鎮協中優等人才,揀選兵丁,亦率皆行武中出格精壯,殊非草率從事。”

“可朕總是朝令夕改,至如今短線突擊已成天方夜譚,築城進逼亦是無稽之談。婉襄,朕的心血都付之東流了。”

他的目光落在一盞銀缸上,一手抱著嘉祥,一手將它從龍案上拿起,朝著那卷羊皮地圖走過去,點燃了地圖的一角。

婉襄迅速地拿起了一旁的琉璃魚缸,將裡麵的水用力而果決撲了上去。

那火根本就沒能夠燃起來,不過焦黑了地圖無關緊要的一角。

金磚地上苟延殘喘著的是永璉送給雍正的那兩條小錦鯉,它們儘力地撲騰著,想要在周圍尋求他們生存所需要的氧氣,不想讓自己的生命就這樣不做任何努力地逝去。

“還沒有結束,四哥。”她提醒他,“戰爭還在繼續。”

“準噶爾與大清已然不死不休,西北的士兵和百姓就像是金磚地上這兩條掙紮求存的鯉魚,難道您要對他們見死不救嗎?”

就算她知道他不會的,也絕不想要看見他再頹唐失望哪怕一秒。

“天災人禍都會帶來傷亡,您應當像數月之前安撫那些陣亡的將士一般撫恤這一次的士兵。”

“失敗不是讓人頹唐失望的,失敗是哪怕失敗,也要振作起精神,去麵對失敗帶來的一切後果。”

案幾之上還有午後蘇培盛送進來的酒,婉襄走過去拿起它,又拿起博古架上雍正平日用以賞玩的鎏金鏨花爵,將酒水倒了進去。

而後她走到麵向西北的窗前,舉爵遙遙致意。

“對準噶爾用兵,本是無奈之舉。若非如此,準噶爾的鐵騎會一路前行,踏碎的更是無數無辜百姓圓滿的家庭。”

“萬歲爺是天下的主人,當然希望他的臣民,他的將士都無有損傷,可這是不可能的事。”

“請諸位將士在天之靈,遙受妾身三爵之酒,受前線將士全羊之祭享,護佑我大清將士,將來大破敵軍,報仇雪恥。”

她將那一爵酒倒在金磚地上,瓊漿美酒飛濺起來,氣味不足以讓人醉。

反而讓人越清醒。

雍正握住了她的手。

“傅爾丹忿激之下,恐怕急思報複……蘇培盛!蘇培盛!”

蘇培盛匆忙地自殿外走進來,聽候雍正吩咐。

他將他親朿之帶解下來,遞給蘇培盛,“令人快馬加鞭送到科布多,不許傅爾丹一眾輕舉妄動。若能堅守科布多城,即為大功。”

“再傳諭給馬爾賽,朕即刻便要在勤政親賢殿中見他,快去!”

蘇培盛匆匆出去,婉襄反握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原本冰涼,因為她而終於慢慢地有了溫度。

婉襄引導著他,同他一起將這三爵酒都潑到了金磚地上,寄托對陣亡將士的哀思之意,而後他們一起將酒爵放在了桌上。

嘉祥在父母的氣息中沉睡著,他們麵對著彼此,額頭也抵著彼此的,伸手用力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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