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皇後肅雍德懋, 慈惠性成……恭擬皇後尊諡曰‘孝敬皇後’,得上依議……”
是今日新發的上諭。
“皇阿瑪為大行皇後定諡號為‘孝敬’,也算是成全大行皇後這一生的功績了。”
或許算最大的功勞。
從九月二十九日孝敬皇後崩逝開始, 婉襄便幾乎日日都呆在暢春園中,在這九經三事殿中, 跟著眾人一起行禮。
九經三事殿是暢春園中的主殿,是康熙駐蹕於暢春園時臨朝禮儀之所,與紫禁城中的太和殿, 圓明園中的正大光明殿有相類似的作用。
皇後的梓宮就停放在這裡,行完所有的禮儀之後,再遷往田村蘆殿安放。
雍正並沒有過來,他的身體已經糟糕到他不得不發上諭告知群臣自雍正八年五月之後他的身體狀況。
而除卻在西北戰場上的官員, 文武百官、王爺、國公、公主、福晉、命婦, 全都齊聚暢春園為皇後舉喪,皇子們亦朝夕致祭。
婉襄一直沉浸在過度的悲傷和疲憊之中,她並不是沒有準備,可隻有身臨其境的時候,才真正知道人逝去之後帶來的悲傷可以表現得如此具象。
她聽著富察氏的話,“人死之後, 生前的美名,對她們而言真的那樣重要嗎?”
富察氏不覺壓低了聲音,她知道不能將婉襄混亂失序的模樣暴露於人前, 但她自己也是不相信的。
“若是連諡號都不慎重選擇, 那豈不是更加無情?”
所以她生前就為自己選擇了“賢”字做為諡號,她是清代一位很有名,也很厲害的女性。
“盲婚啞嫁之下,如貓鼠一般的怨偶實在太多, 便自太/祖努爾哈赤起,已有數位被廢的皇後。”
“婉襄,或許你不明白,但如皇額娘與皇阿瑪一般彼此敬重的關係,已經十分難得。”
她們都躲在角落裡,等待著這個夜晚最後一輪儀式開始。
富察氏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兆佳福晉身上,“兆佳福晉真是辛苦,如今其木格重病,她還要在這裡為她的朋友送行,真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婉襄注意到了朝著九經三事殿走過來的一個清瘦女子。
她不是原本就在九經三事殿中行禮致哀的,但她原本應該在這裡,在距離大行皇後最近的地方。
“烏尤塔?“
富察氏的話被婉襄打斷了,她循著婉襄的目光望過去,旋即握住了婉襄的手,堅定地朝著烏尤塔走來的方向走去。
“烏尤塔,你怎麼從公主府過來了,是不是……”
是不是和惠公主有什麼吩咐?話沒有說完,事情已經發展成最壞的一種結果。
她徑直又無力地在她們麵前跪了下去,目光之中已經不再有一點神采,“和惠公主已到彌留之際,她想同富察福晉和劉貴人再見一麵,求您……”
婉襄沒有再聽她說下去,她悲傷和疲憊到完全忘記了這一日便是雍正九年的十月初三,她們不再有時間了。
富察氏比她要更冷靜,沉穩地安排好了一些,才追上了婉襄的步伐。
被留下來的隻有烏尤塔,她用力地,朝著九經三事殿磕了九個頭,而後才跌跌撞撞地重新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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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中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婉襄這才發覺,原來安靜比哭聲要更能擊碎她此刻脆弱的心理防線。
公主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她和富察氏會過來,徑直引著她們往正房走,但當真走到房門之前,富察氏卻猶豫起來。
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她近鄉情怯了,子時將近,她們的確隻有最後一麵可以見了。
婉襄沉靜地推開了房門。
再多的香氣都遮掩不去的藥汁味道,再多的炭火錦被也暖不起來的身體,以及,再多的病痛也不能摧毀的意誌。
“婉襄,阿嫂。”
除卻她們三人,房中再沒有彆人,和惠公主望著她們微微笑起來,像平時一樣。
瓶中的敖漢荷花安靜地開放著,也許已經睡去,不會記錄下來她們的談話。
“我很高興你們來看我。”
婉襄低下頭,大顆大顆的淚水在一瞬間滾落下來。
她明明是不想要與和惠公主親近的,和惠公主是耀眼又短暫地像流星一樣的人,而她自己不過是螢火之光,不想要接近,也不能獲取什麼。
“其木格。”
富察氏的語調沉穩,“我們不止有今天來看你,還有明日,後日……之遙你想,我們可以天天來看你。”
“你說要讓桑齋多爾濟娶一位公主為妻的,可蘭牙迭如今還小,也不知能不能和桑齋多爾濟合得來,你要好好評判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