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常在住在澹泊寧靜, 上一次過來這裡,竟還是去年時的事了。
除卻宮宴等必要場合,那常在很少出現在婉襄眼前, 整座院子如今更是一點人聲都沒有, 隻有她豢養的那些名犬在院中活動。
除卻飼養這些名犬,婉襄倒是真不知道那常在平日裡還做些什麼, 令人通傳之後, 婉襄又等了片刻, 等到了發髻淩亂的那常在。
“終日閒來無事,不是吃喝便是睡覺,劉貴人應當不會介意吧。”
她才剛剛從睡夢之中醒來。
那常在並不是一個講規矩的人,婉襄也犯不著讓她這樣的人去守著封建王朝的規矩。
她毫不在意地在圓桌旁坐下來,也不在乎那常在的宮女給她上的是什麼茶, 總之她知道那常在待旁人如何狠戾, 待她也不過是冷言冷語,不會當真害她。
畢竟,桃葉如今能在紫禁城中自由自在地生活,都是因為她的庇佑。
“是羅漢果?甜絲絲的。”
那常在便望了她一眼,“羅漢果是寒性的,於你未必適宜。”
也是。
婉襄放下茶盞,正要開口,先被那常在搶白。
“說吧, 今日過來找我有什麼事。你才剛剛從杏花村過來, 而後便來尋我,可不要給我上惹什麼麻煩。”
那常在是聰明人,彼此可以交心,比同安貴人、李貴人說話要輕鬆得多。
婉襄也掛念著嘉祥, 的確想要速戰速決。
她先問了一件看起來是最無關緊要的事,“熹貴妃自寧嬪禁足結束之後便腹瀉不止,今日安貴人向我提及了巴豆……這件事是否與你有關。”
而那常在甚至向婉襄解釋了她為什麼這麼做。
“孝敬皇後也是烏拉那拉氏,九經事殿裡,我聽到熹貴妃對她做了那樣不可饒恕的事,我不過讓她吃一些不痛不癢的苦頭,又有什麼要緊。”
閻王有閻王的路,小鬼也有小鬼的門道,婉襄向來是不問她如何做到的。
“那你又為什麼要教安貴人巴豆的用途呢?她當真是想要用巴豆害寧嬪腹瀉麼?”
提及安貴人,那常在便冷哼了一聲。
安貴人和雲英曾經欺辱桃葉,那常在是桃葉的姐姐,當然也是厭惡安貴人的。
安貴人又是個蠢貨,旁人對她說什麼,隻要她覺得有用,就不會計較彆人說這話的意圖。
“寧嬪被皇帝禁足,明眼人都知道,她定然與安貴人、李貴人中毒之事脫不了乾係。安貴人當然也是這樣想的。”
“那毒藥雖然沒有要她的性命,卻也好生讓她吃了苦頭,她對寧嬪的恨意更上一層樓。有一日閒談,她便說,若是寧嬪也能像熹貴妃一樣腹瀉不止就好了。”
她又冷笑了一下,滿是對安貴人的不屑,“你瞧瞧她,都存了害人的心思了,也就隻有這點膽子,隻想讓旁人腹瀉而已。”
“我便做了這個好人,告訴她,巴豆就可以做到。正好七夕節要做巧果互相贈送,那麼把巴豆放在巧果裡最合適。”
她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這蠢貨果然就做了,托娘家人給她弄來了一些巴豆,七夕前一日放在了那些巧果裡。”
“但……天地一家春的宮人告訴我,安貴人還私藏了一些馬錢子,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我擔心她當真會將這些馬錢子粉末也放進去,殺不了寧嬪,反而害了她自己,因此便著人將她送給寧嬪的巧果掉了包——我可沒有在裡麵下砒/霜。”
這句話裡的信息量太大了,婉襄要一個一個問題地追問。
“那常在,安貴人曾經欺辱桃葉,你又為何要幫她?”
那常在的神情是理所當然的,“你以為安貴人被禁足時何以會暴飲暴食,以至於如今這般癡肥?是我買通了她身邊的宮女,令她們百般勸誡的。”
她見婉襄的眼神之中有疑惑,略微揚了下巴,“不必這樣看不起我,雖則旁人罵我不過是養狗的丫鬟,但養狗這件事,也不是人人都做得的。”
“獨一無二,比爭皇帝枕畔之寵要更穩定,所以宮人們都願意賣我的麵子。”
也算是術業有專攻了。
“安貴人已經為她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了代價,一個美人淪落成如今這模樣,這一輩子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貴人,我覺得已經足夠了。”
“我沒必要對她趕緊殺絕,我又不是寧嬪。”
那常在也清楚寧嬪的心狠手辣。
“至於砒/霜……那包砒/霜原本是藏在安貴人的妝奩裡的,也是我著人丟到了李貴人那裡去。”
“從前種種,也有我不清楚的。但砒/霜之事,李貴人的確無辜。”
難怪今日那常在這樣配合,原來是的確有話要告訴婉襄。
“你其實比宮中很多人都有底線。”婉襄不覺感歎了一句。
“我從不主動害人,但所有欺辱我,欺辱桃葉的人,在動手之前,也應該思而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