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襄分明也很滿足,到他鬆手之後卻嗔道:“此時倒是又不嫌熱了。”
雍正自己拿起了那把白羽扇,緩慢地扇著風,“朕是天子,朕說熱便熱,朕說不熱便不熱,如何,你還敢有意見不成?”
不講道理起來,誰都拿他沒轍。
雍正搖著搖著,忽而覺得這白羽扇眼熟,“恍惚是舊年朕賜給嬪妃的東西,那時你應當還沒有進宮,怎麼會在你手裡?”
記性真是好。
“是從前您賜給海常在的,海常在拿來給我做了見麵禮。夏天的時候挑選扇子出來用,嘉祥選中了這一柄,連上麵的絨球都被她扯掉了兩個,是我後來修補的。”
“海常在這位分,仿佛還是朕登極之初冊封的,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不過她於國於民都沒有什麼貢獻,便仍舊在這位置上呆著吧。”
嬪妃於國於民能有什麼貢獻,擺在這位置上,便是廟中無有金身的神佛,也比她們於百姓更有意義些。
而雍正早已不召六宮嬪妃侍寢,便是誕下國朝繼承人的功勞,也是輪不到她的。
和前麵的康熙,後麵的乾隆相比,雍正的後妃位分都不高,待遇當然也算不得好。
“熹貴妃娘娘吃夠了小鬼難纏的苦,如今倒多寬以待人,我雖然同郭貴人、海常在她們交情不深,但裕妃娘娘那裡也鮮少聽她們抱怨。”
如此,太平康健,衣食無憂,便也算不錯了。
雍正點了點頭,忽而說起了另一件事,“朕這一次回宮,見到了巴袞。他自請去守德勝城門了。”
馬佳·巴袞本是雍正的禦前侍衛,同他之間的關係十分密切,當然不是隨便一個大臣家中的兒孫便能夠比擬的。
隻是可惜了,他偏偏又是馬爾賽的兒子。
八九月之間,清軍與準噶爾之間又展開了一場大戰。諸王大臣及台吉官兵同心協力,斬殺準噶爾賊兵三萬餘人。
雍正厚賞了有功之臣,其中也包括喀爾喀親□□/津多爾濟,他獲得了“智勇”的名號。
而大戰之時,順承親王錫保令時為綏遠大將軍的馬爾賽發兵與建勳將軍達爾濟合軍截擊準噶爾賊人,喀爾喀親□□/津多爾濟亦馳報,促其發兵。
然而馬爾賽並沒有這樣做。他選擇召集麾下諸將領商議如何對敵,對其他軍隊的求援與合謀視而不見。
即便他麾下諸將領亦促其發兵,他卻仍然猶疑,唯獨以都統李杕守城之計為善。
最後麾下副將不再聽他指揮,直接出城迎戰,他方才不得不與他們一同出城。
而馬爾賽麾下士兵到達伏擊之地時,準噶爾賊兵早已遁逃,眾將一無所獲。
讀到這段曆史的時候婉襄也不由的扼腕歎息,這可能是雍正朝距離消滅準噶爾最近的一次。
“德勝門,是正黃旗人聚居之地,做個小小的守城士兵終老一生,也未必是件壞事。”
可是這話,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馬爾賽之祖父為圖海,平定吳三桂叛亂,於大清而言是配享太廟的功臣。
雍正初年,雍正便追贈圖海一等忠達公,如今這爵位在向來得雍正重用的馬爾賽身上。
可惜馬爾賽並不如其先祖一般是為英才,一朝犯錯,什麼一等忠達公,什麼大學士,什麼賞給伊子的阿達哈哈番全部收回,十二月馬爾賽更會因貽誤軍機被處斬,這一支的榮耀,自此便煙消雲散了。
“朕若是念及其先祖之功對馬爾賽心慈手軟,如何對得起無辜陣亡的將士與他們的家人?”
都是沒辦法的事。
是馬爾賽自己做了這錯誤的決定。
都已經過去了,“前幾日同富察福晉、吳紮庫福晉坐在一起閒聊,吳紮庫福晉忽而有所不適,是有娠了。”
永瑛夭折的陰霾,於他的父母而言好像也就這樣輕易地翻了過去。
“令裕妃好好照顧她便是了,這樣的事,如何也要你來操心?”
他們已經談論了許久彆人的事了,也該談論談論與彼此有關的事,分明早已經想好了,真正說出口時仍舊聲如蚊呐。
“我也要恭喜四哥,你又要做阿瑪了。”
並沒有得到預期的回應,婉襄抬起頭,撞進他滿是笑意的眼睛裡。
“朕早已經算好了。”這時候還要占便宜。
他的笑意更盛,“婉襄,朕知道你會再有身孕的。九月天癸未至,你還總是纏著朕。”
“不許再說了!”
婉襄站起來要捂住他的嘴,恰又落進他的圈套,整個人墜入他懷中去。
“朕會很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的。”
嘉祥會有一個弟弟的。
她隻能在心裡提前告訴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