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香菇、雞肉都被時人以為是長壽食材,以此八珍入菜,豆腐更是鮮美異常。
因此康熙格外喜歡,將它列為自己心愛的禦膳菜肴。
不過,一道菜再好吃,幾乎日日都吃,也實在是讓人受不了。
因此桌上這麼多菜肴,在雍正動手之前多少都被用過一些,唯獨這一道菜沒有。
雍正知道婉襄是故意,低著頭一邊笑一邊吃,很快便將那些豆腐都吃完了。
“要!還要!”
婉襄和雍正拉扯,一旁的嘉祥已經將一小碗圓子都吃完了。
雍正便去哄她,“圓子吃多了肚子會痛痛,皇阿瑪給你吃些彆的。”
說完便換了一個碗,為嘉祥舀了整整一碗的八珍豆腐。
那豆腐的味道是很淡的,即便沒有主食也沒有什麼妨礙,雍正一邊為她舀豆腐,一邊向婉襄道:“這段時日讓禦廚不必再上這道菜了。”
但他們都望著嘉祥,見她狼吞虎咽,一下子將這碗豆腐也吃完了,婉襄和雍正不覺對視了一眼。
“看來往後還是得上這道菜呢。”
她說完這句話,和雍正同時笑起來,一旁的嘉祥不明所以,也並不在乎,已然吃飽喝足,便在座椅上坐不住了。
雍正喚進了獲螢來,讓她帶著嘉祥在殿外散起了步。
“皇後娘娘,在您眼中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您覺得她是個賢惠的人嗎?”這是她昨夜沒有精力問的。
嘉祥不在這裡,他們就可以進行一些其他的交流了。
“皇後不夠聰明。”這或許是最初的印象,雍正並不排斥談起。
雍正為婉襄搛了一筷子野雞瓜,以野雞肉丁與鹹黃瓜同時用油炒製而成,是一種滿族人喜愛的佐餐小菜。
“朕年輕的時候性情急躁,為皇位之事時常為兄弟、大臣們所逼迫,因此私底下總是很焦躁,最厭倦旁人連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好。”
這個“不聰明”,先是從各種生活小事開始的。
“皇後其實並不太懂得如何理家——也許原來也並不曾預備給一個皇子做福晉。王府之中的事情在朕看來都十分簡單,可是她總是做的不大好。”
裕妃說,皇後是將門虎女。
若是她能夠像她先祖中的女性一樣回到草原上,草原上沒有那麼多規矩,或者她才能過得好。
“又比如昨夜談及的這件事。那時她同朕商量,要為朕再選幾位侍妾格格。”
“朕一聽見就煩得不得了,覺得她根本隻是為了她自己在福晉之中的賢名著想,根本就沒有好好地為朕想一想。”
“年輕的時候心中總是頗多怨氣,朕認為作為福晉,她真正的賢德應當在於輔佐夫君,為夫君排憂解難,而不是做這些無用的,隻會讓朕心煩小心的事。”
“更何況,她這樣做,令朕覺得她一點都不在乎身為她丈夫的朕本身,她隻記得朕是大清的親王。”
婉襄感受到了雍正的煩躁,也同時感受到了孝敬皇後的無奈。
“可是後來再想一想,那時候的她又能怎麼辦呢?相比於朕,她要生活在這世間,維持體麵、維持尊榮,維持所有她已經得到的東西不失去,比朕更困難得多。”
“有時朕也在慶幸,當時大多數時候隻是心中煩躁,並沒有將怒火發泄給她。但這些年午夜夢回,心中仍有愧疚,朕不應該待她那樣不好的。”
總是失去了,才知道後悔。這世間誰都一樣。
話已經說到這裡,雍正又道:“年氏要比她聰明得多,做事也更有條理。皇後不像朕一樣熱衷權力,也樂得將所有的事都交給年氏去做。”
“其實皇後這一生當真是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無論是朕喜愛過的,或是不喜愛的女子,在她的羽翼之下都沒有受到太重的傷害。有些事是難以控製的……”
譬如孩子夭折,譬如自身的玉殞香消。
“朕這一生,遇見年氏,才知男女之愛也可以炙熱,遇見你,才知兩情相悅究竟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婉襄,朕雖不能與你結發,但恩愛兩不疑,此朕可以自信。”
她好像不必再問起字跡之事了。
恩愛兩不疑,恩愛兩不疑……古詩詞中的文字鮮明地從書中跑出來,落在她心上,像是春日裡的第一滴雨,潤澤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