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們此時便什麼都不能說了。
雍正和婉襄一前一後下了馬車,站在最前麵的那一個少年便是這一代的怡親王弘曉。
雍正八年怡賢親王薨逝之時,這少年不過八、九歲,混在一群披麻戴孝的男女之中並不顯眼,那時婉襄雖然來過怡親王府兩次,並沒有注意到他。
而如今他也不過十二、三歲,個子雖高,穿著親王服色略顯瘦弱。
但眉宇間門的英氣與堅定卻像足了他的父親怡賢親王胤祥,這或許也是他能越過兄長弘皎稱為這一代怡親王的原因。
他身後就是兆佳福晉,身邊站著半夢半醒的嘉祥。
兆佳福晉彎下腰來,輕輕拍了拍嘉祥,“小公主,你的皇阿瑪和額娘來了。”
嘉祥慢慢地睜開眼睛,卻被麵前的弘曉擋住臉視線,她從人群之中跑了出來,一下子看見了雍正婉襄,立刻笑起來,撲到了雍正懷裡。
“阿瑪!”
嘉祥平素不大見生人,婉襄也沒怎麼教過她規矩,她同雍正這般親密其實也不合規矩。
但雍正也不管什麼,用一隻手把她撈起來夾在手臂之間,和她玩鬨了片刻,才向仍然行著禮的怡親王府一眾王爺、福晉道:“朕今日過來不為公事,隻有私事而已,不必這般拘束。”
弘曉機靈,立刻便道:“請皇伯父和謙嬪娘娘入賢良寺府休息。”
眾人讓開了一條路,嘉祥又在雍正耳邊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麼,惹得雍正一陣大笑,快步朝著賢良寺之中走去。
婉襄則和幾位福晉都見了禮,而後才與兆佳福晉挽了手踏入了賢良寺之中。
怡賢親王薨逝之後,雍正便命人將原來的怡親王府改成了賢良寺,為怡賢親王祈冥福,至這一年方才落成。
原本想去王府,而後覺得也應當來賢良寺遊覽一番,因此便著王府的人在這裡等候。
上一次過來還是雍正八年時的事了,這一次每看見什麼東西,婉襄都在努力地調動著劉婉襄的記憶。
人是由回憶、當下和未來組成的,那個“未來”勢必要將她的回憶割去一部分,便隻能用劉婉襄的記憶來填滿。
以便年老時反複咀嚼,從中咀嚼出新的甜味。
眾人先去祭祀了怡賢親王,而後都在正殿之中坐好,整個過程中嘉祥都沒有鬆手,就像是一隻考拉抱著樹一樣不肯鬆開。
“也不知道兩個人到底有什麼話好說的,也不纏一纏額娘。”
兆佳福晉便笑道:“小公主做事有條理著呢,不會吃一個看一個。等她和萬歲爺說完話,便會來纏著娘娘了。”
婉襄發現她接收到的那些和怡親王府有關的劉婉襄的回憶幾乎都是快樂的,心情也不由得愉悅起來。
“這一次臨時決定過來,想必王府裡由上至下都忙碌了一夜,我準備了些銀錢,請福晉幫忙賞賜給府中的下人。”
“福晉和富察福晉為我照顧嘉祥,嘉祥頑皮,今日也打點出了一些補身的藥材,請福晉務必收下。”
對朋友和親人不能用“賞賜”,那樣太不近人情。
“嘉祥沒有頑皮哦,額娘壞壞。”兆佳福晉還來不及客氣,嘉祥便按著自己一邊的眼皮,向著婉襄做了個鬼臉。
從前沒人教過她這樣,婉襄不覺好笑,“誰教你這樣對額娘的?”
嘉祥安心地坐在雍正懷中,用笑容來耍無賴,“弘曉哥哥教的。”
從前在宮中,常常和嘉祥一起玩的孩子都低她一倍,便是有弘曆、弘晝兩個親哥哥,他們早已成年,嘉祥對他們也是避之不及——弘曆若是來了,永璜和永璉就不免束手束腳的。
唯有弘曉這個半大少年和她是同輩,還占了哥哥的名分,這幾日嘉祥一定天天纏著這樣的大孩子去玩。
驟然被嘉祥點名,弘曉強裝大人的沉穩一下子就被撕開了,他不免也不好意思,同雍正行禮,“都是侄兒不好,不該教公主這些的。”
雍正也不以為意,“這算得什麼,公主喚你親熱,說明你待她極好。朕與十三弟是世間門最為親密的一對兄弟,原本也盼著你們與嘉祥,與弘曕能這樣親密。”
“今日一見,朕心甚慰,倒覺得原本備的賞賜還薄了些。蘇培盛,吩咐內務府把上年進貢來的金星玻璃如意取來賞賜給怡親王。”
金星玻璃是一種蘊含細閃且金光閃閃顆粒的黃褐色玻璃,是珍貴的原料。
而這柄靈芝取意“九莖三秀”,一共雕琢九朵靈芝,九莖靈芝相連是祥瑞之兆,這賞賜不可謂不重。
嘉祥很多時候還不知事,這話卻聽得懂,便又望著弘曉笑,眼睛彎成月牙,兩條小腿並在一起,把腳尖扭在一起相碰。
婉襄許久不見嘉祥,隻覺得她當真是天真可愛,迫不及待地向著她招了招手,“嘉祥,過來額娘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