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襄察言觀色,忙向嘉祥道:“嘉祥會背《聲律啟蒙》中的內容麼,可以背給額娘聽麼?”
嘉祥隻能察覺到大人明晃晃的高興,還察覺不到這樣隱晦的悲傷,也有心要向婉襄顯擺。
聲音清脆,“梁帝講經同泰寺,漢皇置酒未央宮。塵慮縈心,懶撫七弦綠綺;霜華滿鬢,羞看百煉青銅。”
《聲律啟蒙》是古代的兒童啟蒙讀物,可以幫助孩童學習作詩對句,掌握聲韻格律,似嘉祥方才背的,便是十分工整的對子。
但光會背還不夠,需得領會其中的意思,才能真正有所收獲。
婉襄便問嘉祥,“嘉祥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她是準備好了要為嘉祥解釋的,但她點了點頭,“梁帝是南北朝時的梁武帝,信仰佛教,每日都在同泰寺中為百姓祈福。”
“大臣們覺得這樣不行,就用銀錢把皇帝的身體贖回來。”
嘉祥不能很靈活地用手指擺數字,伸出手掌,用左手把右手的大拇指按下去,搖著頭數了一下,確定是“四”。
“額娘,大臣們一共贖了四次哦。”
小富察氏一直微笑著看著嘉祥,她得到了鼓勵,“漢皇指的是西漢的開國皇帝劉邦,在未央宮中擺酒,擔心功臣韓信謀反,所以將他殺掉。”
《聲律啟蒙》隻講究對仗工整,內容上倒並不要求互相映襯。
“塵慮縈心……是指一個人很煩惱,連卓文君的綠綺琴都不想再彈。霜華滿鬢,是指一個人老了。”
嘉祥說到這裡,從婉襄懷中躍下去,跑到一旁去墊著腳尖拿起銅鏡,“額娘,青銅是銅鏡!”
她這樣聰明乖巧,婉襄的一顆心簡直都要化了,將她重新抱在膝上。
那麵銅鏡之中便同時倒映出婉襄和嘉祥依偎在一起的影子,她又笑起來,伸出肥肥短短的手指去觸碰銅鏡之中的婉襄,遮住了她的眼睛。
“額娘看不見啦!”
“額娘看不見了,嘉祥可以再偷吃一顆櫻桃。”
偷吃的刺激感讓嘉祥更自得其樂,滿屋子都是她的笑聲。
眾人都跟著開心了一會兒,兆佳福晉又關切,“上一次烏蘇側福晉說那名女子不在宴席之上,後來畫了畫像,可有在宮中尋找了麼?”
這件事是婉襄的心病,“讓畫師畫了幾次,烏蘇側福晉都說不大相像,如今還在畫呢。”
已經又加派了人手。
這時候沒有相機,無論是西洋畫還是工筆畫都不大寫實。便是有人在跟前也沒法畫得相似,更何況僅僅依憑言語描述。
兆佳福晉便安慰婉襄,“小公主在王府之中過得很快活,平日雖然也要念叨皇阿瑪和額娘,但並不會吵鬨。”
“娘娘若是放心的話,讓小公主多在府中住一段時日也好,這件事總歸要有一個結果。”
兆佳福晉是好意,但婉襄如何舍得嘉祥,隻能含混過去,“等到五月之後再說吧,也不知嘉祥能在這裡呆多久。”
先時是新鮮感,若是當真不想額娘和阿瑪,也未免太白眼狼了。
默了片刻,西林覺羅氏便道:“進了四月,皇家便似乎是有些流年不利。先是小公主出了意外,而後和親王府裡章佳側福晉的兒子也就夭折了。”
“夭折前幾日我還去和親王府探望過章佳氏,那時候還覺得她的兒子白白胖胖十分健壯,當真是意想不到。”
在婉襄能夠查到的史料之中,並沒有這個孩子的死因。
先天不足,吳紮庫氏謀害,照顧不周……都是有可能的。
也許這個朝代嬰兒夭折實在是一件太常見的事,以至於一條活生生的小生命沒有名字,也都不值得在史書上記下一筆。
這是讓人沉默的話題,小富察氏又道:“新生的喜悅可以衝淡舊的,六月吳紮庫福晉臨產,到時和親王府想必就又喜氣洋洋了。”
誰會一直關切失子的章佳氏呢?
“婉襄,因王府改建賢良寺之故,你阿瑪一家仍留在東路附近居住,照管寺中事宜。今次難得過來,要不要將他們請過來與你相見?”
“小公主已經見過他們了,但平日裡我們都居住在新府,也趁今日機會讓小公主再見一見母族人。”
這原本也是婉襄和雍正議定的行程,“福晉,我可以去我阿瑪和額娘的居處探望他們麼?”
而不是將他們作為奴仆呼喚過來,跪在她麵前,像是《紅樓夢》中元春省親時那樣毫無一點人情味。
她也想看一看她許多年沒有再回去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