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裡流域,隻有小船三隻,那怎麼能足夠呢?”
雍正點頭沉思,“無論江河湖海,水上之事,都須得謹慎。朕前幾日也得到消息,瑞安營都司僉書林逢春及弁兵遇風溺斃,當真是……”
他覺得惋惜,不想再提。
“三峽之地樹木價格頗賤,不過二三十兩銀子,便可以造一艘小船。朕已令湖廣總督並四川巡撫清查三峽之地所需船隻樹木,嗣後回報處理。”
婉襄總覺得這時候的雍正才是最有魅力的。
她望著他癡癡地笑了片刻,為他察覺,低下頭去偷笑,“在那裡做什麼?朕口乾舌燥,去給朕沏一盞茶來。”
婉襄從善如流,很快站起來給他沏了一盞菊花普洱。
小暑已過,陽氣旺盛。須得要勞逸結合以保護陽氣,菊花普洱最為適合。
雍正還有事忙碌,顧及不上沏茶的人,“苗疆有事,多由於兵役之擾累。過往許多文武官員不知防微杜漸,使得苗人忍氣吞聲多年,終逞邪謀。”
其實從明朝開始,貴州便有群苗滋事,漢民為其摧殘,夷亦受其荼毒,使朝廷有削弱貴州土司勢力之意,連續發動戰爭,消滅了四大土司之三。
到清初時,水西土司又被消滅,使得四大土司退出了曆史舞台。
但法不責眾,苗民深居深山,占儘沿江而出之便利,使得雍正時期貴州苗患更甚於清初土司之亂。
少民之事最是錯綜複雜,苗族性悍好鬥,又居雲、貴、川三省交界,誰都不想沾上這麻煩,也就無人管束,更促就貴州苗區的化外之地。
雍正六年時鄂爾泰任雲貴總督,便進言雍正曰:“若不改土歸流,三省交接皆受其擾。”使得雍正下定了決心,甚至不惜動用重兵。
五年之間,開辟出來的土地便稱為“苗疆”,或者“新疆”,設立了占地二三千裡的古州、台拱、清江、都江、丹江、八寨六廳,合稱“新疆六廳”。
在築城駐兵、建廳設治之時,因為對清兵恐懼甚深,雍正十年,雍正十一年苗民也都和清兵爆發了不同程度的衝突,但最終勝利的當然是清廷這一方。
不過平定苗疆之意,自雍正六年開始,到雍正最終駕崩也沒有得到根本解決,會給他造成很多的困擾與麻煩。
“朕上月已令弘曆、弘晝入值辦理苗疆事務,希望他們能夠得到曆練。”
到明年二月,貴州黎平人包利將在古州以“苗王出世”號召苗民反清——果然都要弄出點異像來。
而後因官吏濫征錢糧,古州地區的八妹、高表等寨苗民蜂擁而起,聚眾兩萬餘人。
他隻能處理部分事務,後麵的事……便全都要交給乾隆了。
婉襄簡直想勸雍正不要那樣上心了,反正結局……
她什麼都不能說,她發現她總是以結果論,卻忘記了,這結果是原因促成的。
婉襄知道自己在此時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來,“四哥好好喝茶,好好煩惱,我要繼續去看今日新得的那些東西了。”
方才那柄青玉嵌彩色石荷鳥圖如意還隻是小意思,雍正更送了她一套木鑲各色玉石瓜果的九九如意。
如意九柄成套,最中間的一柄為靈芝,而後是石榴、瓜蝶、佛手、仙桃各一對,分彆取義天地長春,喜慶多字,綿綿瓜瓞,福壽吉祥。
如今九柄陳列,隻覺得精美富麗之外,的確給她帶來了熱鬨喜慶之感。
婉襄再次欣賞了一番,忽而沉默下來。
“嘉祥因生在怡賢親王忌辰,所以每年生辰都不得好好慶祝。倒並不是說不該如此,但今日弘曕周歲熱鬨,我總覺得好像虧欠了嘉祥什麼。”
她將嘉祥帶到這世上來,嘉祥為她增添了許多歡樂,但是她卻也不得不剝奪她出生在皇家應當擁有的許多的東西。
她永遠是最愛她的那一個,可是她也沒得選。
況且,父母永遠會先一步離開自己的孩子。
“我想借花獻佛,把這套如意送給嘉祥,往後它們陪伴著她,就像是我和四哥陪伴她一樣。”
雍正的筆停下來,同樣也是一默,“朕原本想說讓內務府再造一套的,但,既你是這樣想的,便這樣做吧。”
“隻彆讓朕看見嘉祥拿著一柄如意到處亂跑,嚇唬人要打人便好了。公主還是要有個公主的樣子。”
嘉祥的性格是有些太外向活潑了,不像個小公主,像個女將軍。
雍正的話將婉襄逗笑了,她的笑聲從含韻齋傳出去,連蟬鳴聲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