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雍正回宮, 圓明園中的妃嬪自然同他一起,婉襄隻是照例收拾了一番承乾宮的鏡春齋,便仍舊住在養心殿的燕禧堂裡。
嘉祥和弘曕也很習慣住在這裡, 隻是養心殿不比西峰秀色和萬字房,沒什麼可玩的,婉襄就得時時刻刻讓人盯著嘉祥, 防止她在雍正和大臣議事的時候闖到養心殿的明間裡去。
嘉祥的自由少了些,她反倒是聽話了些, 漸漸地也開始對鋦瓷感興趣, 能幫著婉襄把一些碎裂的瓷器拚湊起來。
九月有重陽節,宮中也並非是沒有老人,往年若九月不在宮中, 則隻令圓明園中宮人送重陽花糕回紫禁城去給宮中的太妃們, 以作問候之意。
若在宮中時,則多是裕妃去做這件事。婉襄在養心殿中反正無聊,這一日便隨裕妃一同去寧壽宮探望密太妃與勤太妃。
婉襄前往延禧宮與裕妃一起,本是嘉祥午睡的時辰,她卻也嚷著要去, 一上宮車,便很快睡著了, 倒是留給了婉襄和裕妃談話的時間。
裕妃素來不把閒事放心上, 便是十一年秋日裡與婉襄起過齟齬,後來見了婉襄,也都當作無事發生過一樣。
“密太妃與勤太妃都是性格平和之人, 謙嬪不必緊張,到那裡略坐一坐,也就可以出來了。”
“嬪妾倒是也並不緊張。”
說來太妃失去了丈夫的依仗, 不過是輩分高些而已,若當真輪地位,還及不上她們這些宮嬪,又何必談及“緊張”二字?
裕妃便輕輕笑了笑,“聖祖爺在時,曾經下旨,允許年老的太妃跟著兒子出宮居住。”
“寧壽宮中的生活十分無聊,弘曕又還小,要分府居住,總至少要到成婚之後,還有很長的日子。”
“本宮是怕你見了她們寡居的日子擔憂來日,所以才這樣說的。”
裕妃的性格就是如此,看熱鬨不嫌事大,要說她真心與婉襄為惡,倒是也不至於。
婉襄便道:“裕妃娘娘還是慎言吧,這話並不吉利。”
裕妃若是想出宮,至少也在雍正駕崩之後,這於如今的帝王而言,無異於詛咒,是重罪。
“不過嬪妾倒是也並不十分害怕無聊,略有些愛好,便足以打發時間了。“
“不過娘娘將來想要去和親王府居住,隻怕吳紮庫福晉心中並不大願意,到時婆媳之間關係不睦,和親王便有得頭疼了。”
婉襄輕輕拍著嘉祥的背,她如今和裕妃在一起的時間少,但因看穿了彼此,所以說話也很隨意。
你刺我一句,我刺你一句,便翻過了篇了。
“上一次在朗吟閣賞秋,提及冬眠之時,嘉祥曾經背過一句詩,娘娘可否還記得?”
裕妃伸手輕輕碰了碰嘉祥的臉,看得出來,她是當真很喜歡嘉祥。
“本宮不過喜好看些閒書,若當真計較起來,怕是連嘉祥這三歲小兒也不如,怎會記得那個。”
婉襄便重複了一遍,“‘假歸思晚沐,朝去戀春眠。’娘娘恐怕不知道這句詩,但應當還記得從前宮中妃嬪的名字,武氏庶人名叫‘晚沐’,而懋嬪的閨名是‘春眠’。”
這句話說完,裕妃的臉色立時就轉為了疑惑。
婉襄繼續道:“而萬歲爺也曾經說過,懋嬪很喜歡讀這首詩。”
“她根本同本宮差不多,沒有讀過什麼詩書,哪裡會讀這些,喜歡?都不了解如何喜歡?當真是笑話。”
裕妃和懋嬪的關係並不好。
婉襄忽略了她話語裡的嘲諷,“武氏庶人伏誅已久,但嬪妾至今未曾參透她與懋嬪交好的原因。”
“也許玄機在這首詩裡,也許還有旁的,娘娘不妨也想一想。”
裕妃沉思了片刻,旋即放棄,“大小兩個武氏都死了,懋嬪更是雍正七年即去世,現在探究這些還有什麼意義,終歸她們的計謀都沒有得逞,如今都不過是一抔黃土,沒什麼意義了。”
可人生原本就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意義的。
婉襄問過富察氏,問過裕妃,她們都沒有什麼頭緒。
看來武晚沐還當真算是她一生難得的敵手,即便過世已久,還有難題留給她去解。
裕妃卻又道:“武朝汐和年正儀生得那樣像,就是年希堯來了,怕是也要愣上一愣。可萬歲爺竟對她毫不動心,隻有厭惡,婉襄,你當真好手段。”
“難道許武氏以高位,便可以達成這樣的結果麼?”
婉襄低頭輕蔑一笑,“沒用什麼手段,隻是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萬歲爺自己願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