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本來沒有準備要那樣做的,隻是想讓你知道,小連用不著為它們害怕。”
“我們,都很喜歡。”
他說我們,徐連一下子就明白是指他跟觸手。明明是一個整體,被這樣說出來,倒好似割裂成了兩個不同的個體。
徐連身上的花紋才消弭一些,又要有重新添上顏色的趨勢。
“公子,您彆、彆說了。”
“現在還要叫我公子嗎?叫一聲我的名字。”
徐連被顧玠看著,憋紅了臉,最後也隻是摟著他的脖子喊著:“阿玠哥哥。”
聽上去乖得要命。
“一個人的時候不是都會叫我的名字嗎?”
“您什麼時候知、知道的?”徐連沒想到顧玠竟然知道自己在背後喊他的名字,他簡直滿臉通紅,“當著您的麵,我喊不出來,太冒犯了。”
因為過度的緊張,一口一個您聽上去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顧玠沒有糾正他,隻是眼含鼓勵地道:“試一試?”
這回又是憋了半天,憋到脖子根都紅了,才聽見一道細微非常的聲音。聽起來還有點兒小孩子做錯了事情的慌張。
“顧、玠。”
“嗯,再叫一聲。”
徐連是真的沒有辦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喊他的名字。每叫一次都會讓他有一種罪惡的褻瀆感,因此到了後來,還是“阿玠哥哥”的稱呼更多。
他們鬨了一通,床鋪自然有些不能看,顧玠跟徐連一起整理了遍,才又躺上去。
這回不再需要顧玠多作表示或允許,徐連自然地就已經貼過來了。他摟了顧玠的腰,躊躇良久道:“阿玠哥哥,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事?”
“其實我不是周沅家裡的奴侍。我長得像你,他特意帶了我回來,要我學習你的一舉一動,要把我當你。”
徐連說得很委婉,儘管顧玠已經跟周沅他們斷了來往,但他還是不想讓對方知曉昔日的朋友不僅背地裡對他心存肖想,還在他失蹤以後做出這種惡心人的事。
“我知道。”顧玠摸了摸徐連的長發,“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那你為什麼……?”
既然知道周沅將他帶在身邊的真實目的,又為什麼要幫他。
難道不應該跟其他人一樣,厭惡他,憎恨他嗎?
“那句合眼緣的話不是騙你的。”
合眼緣在不同的時候聽出來的意思也是不同的,徐連周身忍不住冒了些歡快氣出來。
不過隨即它們又被壓了下來,隻聽他說:“我還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
徐連說了要告訴顧玠,然而半天都沒出聲。
蠟燭又燃了一截後,才聽到他將自己的身世慢慢道來。
“我也不知道三王爺為什麼會突然找到了我,你聘請回來的兩名先生,韓禮和楊武也都是他安排的人。”他倒豆子一樣,把邱嘉明令禁止的內容通通告訴了顧玠,“前幾日他傳信過來,說是再過不久就要安排我進宮了。”
算來離入冬還有半個月的時間,也就是說,徐連能在宮外待的時間不多了。
他等了很久,沒有等來顧玠問他為什麼一開始瞞著自己的話,而是聽到他打趣一般:“那以後見到小連,我是不是都要叫皇子殿下了?”
這聲皇子殿下被他喊得也無甚特殊,可徐連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害羞,連腿都絞到了一處。
“阿玠哥哥。”他帶了幾分求饒地喊他。
“不逗你,小連是自己願意進宮的嗎?”
“……嗯。”
“你會不會覺得,覺得我好壞?”
“壞什麼,你隻是去拿回自己應有的東西。”
顧玠發現徐連很愛胡思亂想,尤其是跟他相關的時候,索性一次跟他把話全都講開了。
“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支持你的。”
“真的嗎?”
“真的。”
徐連將臉埋在了顧玠的懷裡,從對方的角度,看不到他微顫的睫毛,還有嘴角漸漸勾起的弧度。
是神明親自允許,讓他將他抓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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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半年來,周沅和馮延芳那邊也安靜非常,甚至有關後者的風言風語在對方久不出現在人前後,也逐漸地停息了下來。
隻是近日江城有傳聞,說是周沅不知道得了什麼怪病,大夫一茬接一茬地送進家,然而對方又不願意診脈,周老爺跟周夫人急得長了一嘴的燎泡,無論怎麼勸說,周沅都還是那個態度。
這條消息夾雜在流落民間的皇子被皇上下旨迎回皇宮中,就顯得過於的微不足道了。
徐連是在剛入冬的時候接到聖旨的,不知道邱嘉到底用了什麼法子,得知他的存在後,無論是淑妃還是她現在名下的女兒,以及當年生產時服侍她的所有人,都沒有被治罪。
聖旨一夜間在江城掀起軒然大波,尤其是知道徐連的身份後,臨水樓裡幾乎每日都在談論此事。但徐連的身份已經是今時不同往日,有關他從前和周沅的事情,也不能說得太露骨,甚至大家的言辭當中,都是在抨擊周沅的。
與此同時,還有人感歎顧玠命好,隨手一幫的人就是皇子。不過聽到這話,有人立即反駁,命好的前提是顧玠心善,若非如此,當日在臨水樓,他也不會將徐連帶走,事後更是親自照料教導對方。就算是以後得到什麼,也是理所當然的。
士子們大多都是明理曉事的,酸的人也隻是鳳毛麟角,陰陽怪氣的聲音很快就被壓下去了。
除了周沅以外,臨水樓裡嘲諷得最多的就要數張良月和劉喜言了。當日他們對徐連的態度可是有目共睹,現在知道徐連的身份後,兩個人嚇得根本不敢出門,生怕會被徐連秋後算賬。
其實他們完全想多了,徐連現在壓根兒就想不起他們的存在。
快要進宮了,他滿心滿眼都是要跟顧玠分開了。
臨走前一夜,徐連又留了顧玠下來,說是踐行。
酒斟了一杯又一杯,仗著顧玠縱著他,徐連在顧玠的酒杯裡也跟著喝了兩口,果然沒過一會兒臉就有點兒慢慢紅起來了,口裡還一直嘟囔著“我舍不得你”這類的話。
“小連,你喝多了。”
“我沒有喝多。”徐連皺皺眉,卻是往顧玠懷裡倒了過來,被對方摟住,變成了側坐在他腿上的模樣。
說著,他又是端起了一杯酒喂給顧玠。不知是不是因為醉了所以手上不太有力氣,以至於大半的酒都順著顧玠的下巴流了出來,無端將人添上幾分色氣。
徐連茫然地看看他的衣襟,又再看看人。這酒是他特意從邱嘉府上拿回來的,宮中珍藏的好酒,尋常人喝不到的,在知道顧玠是妖怪後沒過多久徐連問過對方,妖怪喝了酒會不會醉,顧玠說妖怪不會醉,但可以醉。
酒杯掉落在了地上,哐啷打了個轉。
徐連捧住了顧玠的臉,“阿玠哥哥,你今晚可以為我醉一回嗎?”
酒氣跟酒氣繚繞,他惴惴不安地去親人。
顧玠沒有拒絕,徐連便得寸進尺。
知道徐連舍不得自己,畢竟就算他能自由出入皇宮,兩人也不能再像現今這般形影不離,顧玠可以說對他的所作所為放縱到了極點。
但一吻結束後,徐連並沒有就此停住,而是又問:“公子,您現在可以為我動情嗎?”
他對他的稱呼變回了公子兩個字,刹那間,兩個人仿佛回到了刻竹簡那天的對話裡麵。
他告訴他,自己不能對女子動情。於是他乘勝追擊,問他可不可以對自己動情。
“小連……”
顧玠還沒說出來更多的話,徐連就已經是淚水盈盈。
“公子,您是不是嫌棄我?”
他聲音也在發抖,傷心又難過的,都這般了還是想要他。
“沒有。”
“那就在這裡好不好?在我們的屋子裡。”
顧玠看著徐連小心翼翼的眼神,親了親他的臉頰。
“好。”
妖怪行事始終跟常人不同,有觸手的幫助,一切都很順利。隻有在最初交替它的存在時,徐連才有微末的不適。
顧玠這晚始終是和風細雨的溫柔。
……
冬日裡,木屋裡的溫度卻高到不可思議,徐連身上出了不少汗。
他現在已經完全習慣顧玠的體溫了,沒有太凶,因此過後他看上去除了累一點外,一切都還好。
顧玠撫著他的後頸,那裡留下了一個真正的標記,徐連看不到,卻能感覺到針紮般綿密的刺痛。隻存在一瞬間,但已經足夠令他想起什麼。
“這是?”
“它們給你打下的印記,隻有你同我真正親密過後才會出現。以後你有危險的話,我也能第一時間感應到。”
從前觸手在徐連的後頸上也試圖留下過,不過隻會造成短暫的皮膚發紅,不像現在。
那印記的形狀是一朵綻開的梔子花,在他雪白的皮膚上,栩栩如生。
顧玠將他翻過來,在梔子花的位置咬了一口。
長夜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