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啞巴書童(11) 世界結束(2 / 2)

報紙刊登出來後,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戒指一事指的是王太太,於是那天聚會上早早走掉的人過後又跟王太太和胡小姐打聽了一番,得知確有此事後,紛紛感慨知人知麵不知心。

不過還好,像這種禍害,被大家早早知道了真麵目。

紂繁在顧玠出國那天特意趕來送了一程,他還另外又給顧玠和徐連置辦了許多東西。

因為都已經收拾好了,讓他再帶回去也不大妥當,顧玠就收下了。不過他在船上的時候,還是給曲芮寫了一封信,讓對方代自己回個禮。

隔壁府邸驟然離開了兩個人,對於紂家來說,也沒有什麼妨礙。不過幾天光景,又是迎來送往了一大批朋友。

紂繁家門前的那隻狗每逢來人時,都要極力地吠上一陣。

一晃眼,半個月多就過去了,船也快登岸了。

徐連剛開始還好,待得久了暈起了船,整天胃口也不好。臉上才養出來沒多少的肉,這段時間又消下去了許多,其儀在旁看了都心疼,更何況顧玠。

“早知你這麼暈船,寧願多費點時間走陸路,也不帶你走水路了。”

等上岸了我就沒事了。

眼下人都已經在船上了,顧玠知道再說什麼也於事無補,隻有希望剩下幾日船能順風些,早日到達。

因為徐連不太好過,餘下幾天顧玠也不怎麼出門,顧慶涯很是體諒,還來看過徐連一回。見到人瘦了一大圈,他也是頗為擔心。

幸而海上的風遂得人願,他們比預期提前了兩天到達。

顧玠看徐連站在地麵上,人才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總算是放下了心。

“我們住的地方離這裡還有段距離,你這些天都沒休息好,不著急趕路,我先去租個房子,等你休息好後我們再出發。”

顧玠來這裡本就是為了徐連,自然是萬事以對方為先。

顧慶涯怕顧玠忙於照顧徐連,其儀在這裡又是人生地不熟,難免不方便,也就一同留了下來。

他們先前到國外來,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學習,就算是朋友之間的約會,也少有到外麵來的時候。

趁著這個機會,在徐連好得差不多了以後,顧玠就帶著對方到處玩了玩。顧慶涯回家的半年也不是白過的,他有著留學的經驗,想找一份工作也簡單,手頭上積攢了不少錢,不是大的花銷,這樣在國外轉一轉也是很夠的。至於住房費用,顧玠全都代付了,他心裡知道,若非不是擔心他們,顧慶涯也不會留下來。

出去玩的時候,剛好碰著街頭有照相的,顧玠便雇了對方跟了他們一段路,拍了好幾張照片。

徐連沒有照過相,初時還有些不自在,等過後看到了相片,又後悔沒有多照幾張。

他尤其喜歡跟顧玠站在一起的那一張,每日裡都將照片貼身帶著,晚上睡覺不小心掉下來才被顧玠發現這心思。

“等我們到住所後,你若喜歡的話,咱們再去多照幾張。尋常男女朋友戀愛或者結婚,都會特意照一張出來。”

他不提後麵一句還好,提了後麵那句,徐連又不好意思起來。

如今徐連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有了精神,其餘的事情自然重新琢磨了起來。大半夜的時間就這樣的消磨了,第一日比尋常晚了半天才起。

顧玠原本住的地方是一處單人公寓,現在又添了兩個人,他在動身之前,就央托了朋友另找一處房子更大的。最後定下了一間帶後花園的小彆棟,主屋有兩層,還寬敞,門前更是種了不少牽藤花,夏天開滿了尤其漂亮。

顧慶涯跟他來看過一回,直說以後大家約會,可以把地點就定在這裡了。

這種沒有外人在的樓宇,住起來的確很方便。

徐連跟其儀一開始來到這裡,看到那些金發碧眼的外國人還很驚奇,現在漸漸也就適應了。

由於徐連不會說話,打手語也可能其他人不能明白意思,所以他要是一個人出門的話,一定會帶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方便隨時跟那些外國人溝通。

就這樣,顧玠在國外又待了一年。

這一年中,他經常會帶著徐連到處走動,後者當真結交了幾名好友。且他現在的語言組織能力也十分出色,前段時間顧玠拿他寫的一篇文章去投了稿,直接就被錄用了,還賺了不少稿費。

與此同時,顧玠給徐連申請讀書的事情也有了結果。徐連自己選了文學專業,隻要通過院內考試,就可以被錄取。

開春那天,顧玠跟徐連收到了好消息,等再過一個月,兩人就能在同一所學校念書了。

顧玠在給曲芮的信中將這件事告訴了對方,一年當中,除了曲芮會寄信來,紂繁也時常會寫信給他們。

言談裡麵也沒有太過親密,就隻是尋常朋友的問候。不過有一樁事,倒讓紂繁感到唏噓不已,在信裡也跟顧玠和徐連說了。

原來是去年冬天的時候,紂繁在街上恰巧碰到了王太太和胡小姐,看兩人神情不對,多問了一句,這才知道王太太出門時候手裡拎著的小皮包竟然是被人搶了去。

“那包裡有我今天的賭資,還有要送給朋友的一條手鏈。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混賬王八犢子,竟然搶了我的東西去。”

王太太顯然是氣狠了,洪方鎮多年來也是治安有方,哪裡出過這種事。出門的時候還是高興的,眼下氣得咬牙。

紂繁跟胡小姐一起寬慰了對方幾句,三個人都不成想,那偷東西的小賊竟然當天就被抓了,並且他們得知對方的身份以後,都大吃一驚。

原來是已經離開洪方鎮多時,一直沒有音訊的範培之。

王太太和胡小姐不清楚一年前那宗鑽石戒指背後的官司,紂繁卻是一清一楚。

當日範培之有意誣陷徐連偷竊,結果兜兜轉轉,自己竟然成了小偷,還又偷到了王太太身上。

紂繁沒有在信中寫明範培之的下場,但王太太不是一個軟柿子,抓到了人,哪裡還會放過對方。

還有另一件事,紂繁沒有告訴顧玠,那就是範培之在被抓住不久後,他還遇到了周明言。

紂繁並不是在洪方鎮遇到周明言的,他是去外地的時候,路上碰到有叫花子討飯,覺得對方眼熟,多看了兩眼,這才認出那叫花子竟然是周明言。

當日舞會上,周明言由範培之引薦出席,一表人才,滿身富貴,可再看如今,落魄不堪。

大概是紂繁看著他的時間太久,被周明言發現了,對方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有沒有認出他,而後拿著一個小破碗離開了。

顧玠跟徐連一共在國外待了五年才回來,彼時徐連早就褪去了小書童的模樣。

且讀書期間,因為文章寫得很好,被導師看中,寫了推薦信給出版社,他現在已經是很有名氣的作家了。就連國內的報紙上,也時常刊登他寫的文章。

徐連筆下的文字柔軟卻有力,被人評論為溫柔利刀,往往能於最普通的情節中表達出最強烈的諷刺來。他故事裡的主角,經常都是廣大的勞苦大眾,與受到壓迫與剝削的底層階級。

雖然沒有做生意賺錢,但徐連手裡已經積攢了不少銀錢了。

不過論起寫書,他手裡的筆杆子寫得最多的還是給顧玠的情書。

顧玠書房裡收納的已經快放滿一櫃子了,回國的時候,兩人的行李加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足足雇了三四輛車子才放下。

顧慶涯早就在兩年前回國了,他應聘了銀行的一個職位,又有曲芮順帶的幫襯,再過不久就可以升上經理了。

顧玠也一早就打算好了,等回國以後,他會另起爐灶,做其它的生意。在國外五年裡,他曾經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曲芮,並且現在已經有了不小的規模,往後再說起顧玠,比起顧少爺,大家更願意稱呼為顧先生。

當年洪方鎮雖然知道顧玠身邊有一個小書童,可對於書童的身份一概不知。

徐連再次回國,已經跟從前大不相同,沒有人認得出來他就是那名書童。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顧玠沒有再讓徐連跟自己一起回顧府住,而是兩人一起合資,在外麵另買了一間屋子。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國內的形勢一天一個樣,顧玠也沒有太過張揚,除了親近的兩三個人知道以外,其餘人隻以為他們是很好的朋友。

徐連並不在意有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兩個人現在住在一起,就像他們在國外的那五年一樣,他已經很知足了。

顧玠今天回來得比較晚,他上樓的時候,看到徐連還伏在書桌上寫著什麼。

他放輕腳步走了過去,徐連最近打算寫一本長篇的小說,一直沒有找到頭緒,今天大概是有了靈感,寫起來沒有鬆懈的時候。顧玠看他好不容易停住了,才捏了捏他的肩膀。

“累不累?”

兩個人比起從前都已經成熟了許多,如今連徐連出門在外,都能獨當一麵了,不過看到顧玠,他還是首先就拿臉挨了挨他的手背,然後才搖搖頭。

小說靈感再多,今天也是寫不完的,徐連放下了筆,朝顧玠伸手要了個擁抱。

顧玠也就張開手將人這麼抱了起來,一路進了臥室。

他們當初買的房子並不是獨棟的,而是兩間緊鄰的屋子,隻不過住進來以後在中間打通了,是以這麼多年來,都沒有人懷疑過他們的關係。

臥室裡麵的裝修都是徐連一手包辦,兩人的床尤其大,上麵墊的被子也軟和。

在國外的時候,顧玠也曾經拜訪過不少醫學大拿,詢問徐連的啞疾有沒有辦法治療。

隻是結果跟係統的回答差不多,都是不能醫治。有一位在這方麵研究很深的醫生倒是建議可以做個手術,不過即使如此,術後也是隻能發出一些無意義的音節,還是不能說話。

顧玠在谘詢過徐連的意見後,最終帶著對方去做了這個手術。

隨著親吻的開始,臥室中也終於聽到了徐連的聲音。是非常簡單的,甚至還有些模糊。

但對於徐連來說,已經稱得上是一個奇跡了。顧玠現在最愛親他的喉結處,每聽到他發出一道聲音,就會親一下。

不同於一開始的節製,現在但凡開始,不鬨到夜深都不會結束。

對於兩個人來說都是快樂的事情,不需要太過壓抑。

唯一相同的,就是顧玠始終保留著觀察徐連的習慣。

已經夜裡一點多了,徐連閉了眼睛好一陣都沒有再睜開來。

“不要了嗎?那我們不做了。”

他話才說完,徐連就睜開了眼睛,雙目儘是情|色之狀,還盛滿了淚影。

小啞巴哼出了一個聲音,掉了一串眼淚後,拿手比比。

再、一、點、點。

“確定?”

確定的。

這一回又是鬨了半個多小時才停,徐連不知哪裡學來了許多新花招,起來的時候,又把兩隻手按在了牆上,上身也是麵對著牆。

怕顧玠不明白,還特意回頭看了對方一眼。

隻是他做得不標準。

顧玠單手擁著他,聲音尤其的溫柔。

“腰……要低一點。”

於是徐連就紅著耳朵,依言照做了。

他們很少用這種方式的,感受也就尤其不同,於顧玠來說,同樣如此,因此行為上也就少了一些束縛。徐連的手過不久就按不住了,可他的身體卻一個勁地被貼在牆上,被固定住了一個逃不了的樣子。

最嚴重的時候,徐連不由自主地想往上走,可顧玠卻會一邊親他,一邊使得對方的念頭失敗。

“這個樣子,我很喜歡。”

顧玠同樣含糊的聲音在徐連耳邊響起,他麵上情|潮甚濃。

顧玠和徐連在這個世界一共生活了五十年,晚年他們的那些朋友不是比他們早一步去世,就是移民離開了。等到他們的時候,相熟的人裡麵,竟然隻剩下紂繁了。

生前之物,死不帶走,顧玠托紂繁將一些值錢的捐出去,餘下的都交給對方處置。紂繁跟他們相交多年,是很信得過的。

顧玠和徐連感情深厚,連離開都是挑在了同一天。

紂繁料理好了他們的身後事,替他們收拾東西的時候,無意發現了顧玠書房裡幾大箱厚厚的情書。

他打開看了看,裡麵幾乎記錄了兩個人所有的感情。

紂繁五十一歲的時候,又遇到過周明言一次。那時對方已經很滄桑了,連頭發都白了不少。

跟上一次見麵相比,紂繁發現周明言竟然變成了一個啞巴。不久以後,聽說周明言被人誣陷,因為口不能言,無法為自己洗脫冤屈。

紂繁沒有再關注周明言的下場,他隻是感歎世事無常。

當初一個範培之,一個周明言,都瞧不起徐連,可到最後,他們又都成了自己所看不起的存在。

年輕的時候,周明言曾經給過紂繁一場難堪,旁人並不知道因為什麼,他們兩個心裡清楚,是為了顧玠。

現在看著徐連寫給顧玠的那些情書,不知道為什麼,已經一把年紀的紂繁又回憶到了那個時候。

那時,周明言還是富家少爺,怒氣衝衝地質問他,是不是他暗中幫了徐連。

紂繁沒有什麼好不承認的,周明言更加生氣。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打量什麼主意,你也不想想,就憑你這種身份的人,也配和他在一起?”周明言言辭惡毒。

“你錯了,我不喜歡他。”

周明言顯然不相信紂繁的話,當即又是一番奚落。

紂繁看著對方,隻覺得周明言不僅可憐,還麵目可憎。

其實在知道了徐連的身世以後,紂繁心裡一直都是比較同情對方的。他也不是什麼出身名門的人,不過是靠著往來交際,有了不少朋友,換來了現在這樣的地位。

紂繁早年過得比徐連還差,那時候他也希望能有一個人救救他。但他不像徐連那樣好運。

因此初次看到顧玠和徐連的時候,他心中便止不住地羨慕。

由此,他才會想跟兩個人做朋友。

與其說他喜歡顧玠,不如說他是喜歡顧玠和徐連之間的感情。

乾淨又純粹,是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

情書很多,可還是紙短情長。

紂繁將箱子重新鎖好,“但願你們來生,也能如此生一樣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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