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毀容奴侍(8) 記憶蘇醒(2 / 2)

第二日午後,一群人集合在了馬場處,顧清濯得知他們要賽馬,也是很有興致地過來了,還弄了一個彩頭。各宮宮人分彆將馬韁繩給了自家主子,顧玠跟徐連不在同一場。

兄弟姐妹平時在一起尊敬有禮,不過在這種純粹的競賽中,是誰也不讓誰的。

尤其是五公主,年紀雖然小,但一點也不輸幾個哥哥。縱馬到了顧祈邊上的時候,絲毫沒有因為對方是自己的親哥哥就手軟。

不過到底因為經驗要比顧祈少,輸了對方一局。她也不生氣,隻是跟顧祈約定明年一定會跑贏對方。

但第一局最後的贏家並不是顧祈,而是大皇子妃,葛月徽。

不是顧祈存心相讓,是對方真的有這個本事。

第二局是顧玠贏了。

第三局是徐連,不過他的馬看上去似乎又有些問題。結束之後,顧玠讓禦馬監的人將流螢牽回去檢查了一遍。

“徐公子的馬沒有了,那還怎麼比啊?”五公主出聲。

原來是他們三個人贏了以後,大家紛紛起哄,讓他們再比一次。

現在徐連沒了馬,可不就是比不起來了嗎?

這也不是正經的比賽,都是兄弟姐妹在一塊玩,顧玠就道:“小連騎我的馬,我騎大皇兄的馬就行了。”

“這個法子好,大皇兄,你就割愛一下吧。”

“沒問題,安懷,去牽馬。”

由於這次隻有三個人,事先商定要跑五圈,看最後是誰第一個到達終點,誰就取得勝利。

剛才混戰的時候,大家還可以動個手,這回約定了不準動手,一切都看禦馬技術。

商議過後,葛月徽、顧玠、徐連三個人就重新上了馬。

跑第一圈的時候,還看不出差距,第二圈的時候,葛月徽的馬要稍微落後,第三圈是顧玠的馬落後了一點,等到第三圈,三個人追得非常緊。

那邊在看著的人一時竟然猜不出到底誰會贏,五公主說是大皇嫂,兩個皇子說是顧玠,還有說徐連的。顧祈問顧清濯,顧清濯正待開口,場上突發變故。

飛火不知為何,前蹄高高揚起,如果不是徐連的馬術好,整個人都已經在極速衝擊下被甩了出去。

可沒有被甩出去,情況也不容樂觀。

跟上次顧玠落馬一模一樣的情況又發生了,隻不過這回飛火的情況更嚴重一些。

顧玠眼看著棕馬帶著徐連狂奔不前,已經超出了馬場的範圍。馬場就勢造成,一麵靠山,那馬狂性大發,竟然就此闖了進去,徐連抓緊了馬鞍,想要讓飛火冷靜下來,可收效甚微,反而是將自己的力氣用儘,在飛火又一次揚蹄時,從馬背上直接摔了下來。

“小連——”

顧玠在飛火發狂的時候就已經驅馬趕了上去,徐連落下馬的時候,他瞳孔放大到了極限,無數記憶終於衝破屏障,就此複現。

顧玠跳下了馬——

地勢並不險峻,可有一個陡坡。顧玠緊緊地抱著徐連,目光帶著偏執的瘋癲與恐懼。

顧清濯那邊在變故發生的時候,就已經派人趕快過去了。看到顧玠跳馬去接徐連,所有人都嚇得魂不附體。

“宿主不要啊!”

939剛一上線,看到的就是顧玠從馬上跳下來,將徐連接住的那一幕。與此同時,它當初幫顧玠封存住的一部分情緒也全部回到了對方體內。

當初它綁定了顧玠,發現徐連的死對對方的影響太大了,它怕顧玠沒有辦法堅持下去,就在對方的同意中替他封存了部分的情緒。沒有那部分情緒,顧玠尚且對徐連如此在意,現在那部分情緒回來了,連同當日徐連死亡的模樣,在兩人停下來後,顧玠生生吐了一口血出來。

-

隆冬時節,福安城顧府添了一名小公子,父母為他取名顧玠。

顧夫人在懷顧玠的時候發生了些意外,導致對方自出生以來,身體就比其他兄弟姐妹更差。從小到大,湯藥不斷,全家精心嗬護著,生怕他有什麼意外。

顧玠三歲的時候,顧府世交徐家也添了個孩子,名叫徐連。

徐大人跟徐夫人都是守家衛國的大將軍,徐連滿月沒多久,徐大人就帶著對方去了關外。從小在關外長大的徐連跟金尊玉貴養大的顧玠毫不相同,前者活潑、朝氣蓬勃,後者溫潤,沉斂。

顧玠十九歲,家中的兄弟姐妹都已成家,隻有他由於身子太弱,大夫說要再多調養幾年才好成婚,於是他就這麼耽誤下來了。

顧玠本身對於男女之事就不怎麼感興趣,長到十九,連情竅都未開,對此也就很無所謂。

時值徐善齋勝仗歸來,他膝下唯一的孩子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小小年紀就已經取得了一番成就。徐連同父母率領大軍歸來,百姓夾道歡迎。

顧玠隨了兄長一起出來喝茶,恰恰在茶樓之上,靠近窗邊的位置,被抬頭的小將軍一眼看見。

他隻穿了一件極普通的月白色衣裳,布料上甚至連紋飾都沒有,可偏是如此,襯得他遺世獨立,高不可攀。

聽見樓下的動靜,微側過臉,卻又是綺麗奪目,攝人心魄。

“那是徐伯父,你身體不好,很少出來,不認識也是正常的。他身邊就是徐伯母,再往後一點是他們的兒子,徐連。”

“父親跟徐伯父交好,這趟回來,拜謝過皇上後,他們必定會登門拜訪。”

顧樸生跟顧玠一一介紹了遍底下的人,顧玠卻隻是看過一眼後就收回了目光。

“咳咳。”咳嗽了兩聲,顧樸生連忙就給他拍了拍背,皺著眉頭說了一通。

“叫你昨夜吹風,若是讓娘聽到了,一定擔心死了。”

昨夜起風,他貪涼沒關窗戶,今早起來便是如此。

顧玠笑了笑,講話的聲音斯斯文文,跟顧樸生那種粗枝大葉的樣子不同,像是精心養護的花朵。因為咳嗽的那兩下,臉也微微白了一點。

“劉大夫給我調養了這麼多年,都說我的身體已經比從前好多了,隻是有點咳嗽,兄長不必如此緊張。”

他不說還說,一說顧樸生立刻就又瞪了他一眼。

“我能不緊張嗎?你從小多病,身體跟常人不同,簡單的風寒都能要了……”

顧樸生講話像個武夫,模樣也跟武夫一般粗獷,可他卻是個讀書人。

也是太過擔心顧玠,話趕話,才會如此。他連忙止住了最後三個字,讓小二把顧玠的茶換成了熱水,喂給他喝了兩口。

“今後睡覺不許再開窗了,要是覺得熱,就讓下人給你在旁邊打打扇子。”

其實顧樸生對顧玠覺得熱是有些欣慰的,顧玠十七歲之前,夏天熱得沒邊,家裡每個院子都得要不少冰,唯獨顧玠的院子裡什麼也沒有,他常年手腳冰涼,根本就感覺不到熱。

顧玠身體差到吹一點風,淋一場雨,很可能就要大病一場。要不是家裡人一直堅持給他四處延請名醫,說不定早就活不到今日了。

這回隻是咳嗽了兩聲,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等喝過茶水,又買好了東西,顧樸生帶著顧玠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讓劉大夫給對方診了個脈。

“小公子著了涼,沒有什麼大礙,這幾天注意保暖,再喝幾副藥就可以了。”

“兄長可是聽見了?”顧玠彎了彎唇角。

“念在你這回不嚴重,我就不告訴爹娘了。”

“多謝兄長。”

兄弟倆沒有說幾句話,顧大人就派人來讓顧樸生過去。徐連一家打了勝仗,皇恩浩蕩,幾日後要在宮廷裡擺一桌宴席,讓五品以上的官員都進宮去參加。

顧玠對這些事一貫不在意,也就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他屋子裡古玩書畫尤其多,還有各地的地理誌。身體原因出不了遠門,顧玠閒時就喜歡看這些書打發時間。

家裡人知道他喜歡,在外麵碰見了就要給他買回來。從前隻有父母和幾位哥哥姐姐,後來又多了幾位嫂子同姐夫,就連比他小的妹妹們平時也都很照顧他。

顧玠被病痛折磨多年,即使如今已經差不多痊愈了,可瞧著仍有種病弱之態。

他相貌好,這種病弱就叫其他人見了,不自覺地想要保護好他。

顧府上下拿他當易碎品寵著,若是一般人,早就恃寵而驕得不成樣子了,可顧玠的性子出乎尋常的謙和溫潤。

——這已經是徐連在宮晏上第四次聽到諸位大人提起顧伯父家中那位小公子了,從他回來以後,就經常聽到對方的名字。

顧玠。

聽說那位小公子身體不好,所以一直都在家中養病。

聽說那位小公子相貌絕佳,文采非常。

聽說……

總之,他聽到了很多有關顧玠的事情,平心而論,他還蠻欣賞對方的。不過徐連也沒有太將對方放在心上,他還在想那天回城時,驚鴻一瞥的人。

他不知道他姓甚名誰,過後派人去茶樓探問,也什麼都沒有打聽到。可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越是不知道,就越想知道。

徐連想,以對方的氣質和相貌,要是再出現,他一定可以查到對方的身份。

這場勝仗過後,他們應該會有一段時間留在福安城,這也就意味著他還是有機會可以找到對方的。想到這裡,他頓時一掃愁眉不展之態。

“小將軍在想什麼,看上去心情很不錯?”顧樸生走過來,打趣問道。

小將軍隻是大家平時對徐連的戲稱,他現在還不是真的將軍。

席間的時候,徐連也已經知道自家跟顧家的關係,認識來人就是顧家的大公子,顧樸生。

於是起身主動敬了杯酒給對方,“沒什麼,隻是想到要有一段時間留在福安城,心裡有些高興。”

“確實,邊關凶險,你和伯父伯母這麼多年,也辛苦。”

“大丈夫保家衛國,談何辛苦!”

徐連朝氣又有活力,顧樸生看見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不禁黯然神傷起來。

若是顧玠也能像徐連這個樣子,該有多好。

顧樸生跟徐連秉性相投,二人談得極為投機,不過幾句話的時間,就已經熟絡起來了。

顧樸生比徐連大了幾歲,稱呼間,後者直接叫起了兄長。左右兩家也是世交,這麼稱呼也無不妥。

想起方才聽到的有關顧玠的消息,徐連問道:“聽聞府上小公子身體不太好,我從邊關帶回一名大夫,醫術十分了得,若是兄長需要的話,回頭我隨父母親拜訪的時候,一起把大夫帶過去。“

“你有心了,不過阿玠現在的身體已經好了不少,隻是因為從前帶著病,所以大夫才叫多養幾年。”

“原來如此,對了,我還另外帶了一些藥材,既然那位兄長不需要大夫了,我就把這些藥材送來好了。”

顧樸生跟徐連都不是那種做事喜歡彎彎繞繞的人,一個提出來,一個考慮過後認為顧玠是用得到的,也就真心實意接受了。

世家往來本就如此,如是一味拒絕,反而傷了彼此的情分。

宮晏持續了三個時辰最終散場,徐善齋跟顧守約定好五日後登門拜訪。

家裡要來客人,下人們都忙著打掃起來。前廳再熱鬨,也影響不到顧玠這裡,他依舊做著自己的事情,每天不是下下棋,就是看看書,也並不會覺得煩悶。

這日一大早,徐善齋就帶著妻子湯禧,兒子徐連,還有一堆禮物上門了。

他送的也不是什麼貴重的禮物,回去後聽徐連說要送藥材給顧玠,直接把一大部分送了過來。就算旁人看到,也不會覺得他們兩家如何。

徐大人送的禮物正好就送到了顧大人的心窩子上,顧樸生瞧見徐連來,在前廳陪著大人說了一會兒話後,就帶著對方一起出去了。

“我們家跟二伯父、三伯父住在一起,兩個堂妹都已經出嫁了,兩個堂弟也已經成了親,另外還有一個小堂妹,今年才及笄。除了他們外,我還有一個嫡親的妹妹和弟弟,弟弟年紀最小,他身體不好,就不怎麼出門。現在府中隻有他方便,正好我們去找他玩。”

徐連這五日經常會去外麵逛逛,那間茶樓他都快成常客了,本以為有機會再遇到心裡想著的那個人,可一直到今天都沒有任何下落。

他不禁懷疑起了自己,莫不是那天太陽太大,他一時眼花看錯了。這幾天他也琢磨出來了,要是真有那麼個人,不可能掌櫃的跟店小二都毫無印象。

今天來顧家,他暫時把自己的心事按了下來。

聽顧樸生說起他弟弟,想來就是那位名叫顧玠的小公子了。徐連都已經做好了會見到一個弱不禁風,脆弱不堪的人的準備,卻沒想到,走過小橋流水,穿過長廊假山,在那一片竹林裡看到的竟就是自己朝思暮想著的人——這可真是,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顧玠正在一個人博弈,下棋時雙目專注,不曾注意到有其他人到來。

顧樸生走到他身邊,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又在下棋?”

顧玠這才抬起頭,露出一抹好看的笑意,然後點了點頭。

看上去一點也沒有世家貴公子的傲氣與矜驕,反倒是如月落水,影影綽綽,溫柔分明。

徐連還站在原地,他看得怔住了,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這位是?”

“他就是那日回城的小將軍,徐連。徐伯父今天來府上拜訪,我看都是他們大人談話,就把他帶到你這裡來了,你們年齡相仿,剛好有共同話題。”

顧樸生把徐連帶到這裡,一是覺得兩個人年齡相近。

二是覺得徐連很有活力,他不想讓弟弟一個人悶在院裡,說不定兩人可以交上朋友。

介紹過徐連以後,顧樸生又轉過頭朝對方道:“這就是我的弟弟,顧玠,字元瓊,你就叫他元瓊好了。”

本朝文人互稱,除了關係極親密以外,都是喊字的。

因之顧樸生又問:“徐家弟弟,你可有字?”

“沒、沒有。”

徐連剛才還跟個小老虎一樣,現在渾身的毛都莫名柔順下來了,被顧玠看著,一時連話都說不利索。

他在邊關長大,那裡沒有人講究這個。就連他的名字,也是他娘隨便取的,說是叫得順口就行了。

莫名的,徐連覺得自己在顧玠麵前粗糙極了。

他的脖頸子都有點紅。

顧玠善解人意地開口,聲音猶如春風。

“無妨,徐家弟弟自幼不在城中長大,不講那些虛禮也是應該的。隻是回來以後,還得有個字,大家稱呼起來才方便。”

徐連覺得,他的身體都要被顧玠的聲音說得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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