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殺妻證道(11) 世界結束(1 / 2)

“元瓊, 可是菜品不合口味,怎麼不動筷?”

說話的聲音很熟悉,顧玠抬頭望去, 就見已經貴為太子的程術正坐在上麵, 目露關切地看著他。對方身旁的官洄也同樣看了過來,還吩咐小廝將他麵前冷掉的飯菜撤掉,另換剛出鍋的。

周圍是他們共同認識的友人,像是沒有聽見程術的話, 依舊在推杯換盞。

顧玠有著片刻的茫然,可細想以後, 又分不清那茫然是從何而起。

前不久大哥顧樸生調查到了程術身邊那名謀士正是從前跟廣陽王小世子淩珩、尚書之子葛雲生以及八皇子程衍打得火熱的人,顧玠恰好受到友人邀約,想要借此機會說穿官洄的真麵目, 誰知來了以後才知道, 原來所有人都已經知曉了對方的身份。就連向來謹慎的程術,也都沒有對官洄產生疑心。

看著新端上來的幾道菜, 顧玠遲疑地動了動筷子。

“回太子, 隻是出來之前多吃了幾塊糕點, 有些吃不下。”

顧玠終究還是沒有吃麵前的菜,而程術聽了他的話,倒有點不高興似的, 直接就從座位上站起, 走到了他身邊。

“元瓊, 你我是多年好友, 怎麼也同他人一樣生疏?今後不必叫太子,還是跟從前一樣稱呼就好。”

程術的話讓顧玠有些沒來由的詫異。

他並不知道,這種沒來由又是從何而起。

過了半晌, 才聽到顧玠說:“好。”

“入秋以後你跟徐連就要成婚了,到時孤定會送你一份大禮。”

聽到程術說起徐連,顧玠臉上的微笑才真切了幾分。

“那元瓊就提前謝過若揚了。”

興許是聽到顧玠喚自己若揚,太子重新高興起來,連連拉著顧玠要與他共飲一杯。

顧玠的病基本上已經痊愈了,就是少量飲些酒也不要緊。在程術的盛情之下,顧玠陪著一起喝了兩杯。

他忘記了,自己跟徐連一起進入了心魔的考驗當中。

麵前的一切都是他曾經的經曆,隻不過許多細節的地方產生了變化。比如那時他受邀來到這裡,無論是程術還是官洄,都沒有到場。比如就算他的病已經痊愈了,以他跟程術的交情,對方也不會這樣強行拉著他灌酒。

時空倒轉,過往的記憶也再次呈現——

顧玠在參加完這場宴會不久,顧樸生的妻子翟凝就生下了一個女兒。

這可把顧樸生給高興壞了,要緊的事情做完以後,他一回來就要去看看妻子跟寶貝女兒。他還把女兒抱來給顧玠看了一眼,讓他取個小名。

顧玠知道兄長是看他整天在家裡,擔心他太悶了,想找些事情給他做。

“前不久小連還給我寄回來幾大箱書,我都還沒有看完呢,哪就會悶了。”

“那也不能整天都在看書吧,我看你自從上次宴會回來以後,就沒怎麼出過門了。”

“左右也無事,不如留在家裡。”

其實是顧玠上次回來以後,心裡就有股莫名的不安。如今官洄已經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兩個人之間又發生過衝突,顧玠覺得還是能避則避,尤其是現在太子似乎跟他疏遠了些。

上回生辰的事情,儘管顧玠安慰顧樸生也許是對方忘記了,但以他這般敏銳的性子,又怎麼會感覺不出來。

“反正你就給你小侄女擇個字,多取幾個啊,寫好了回頭就讓人交給你大嫂,讓她從裡麵選一個。”

顧樸生說話時,繈褓裡的小姑娘已經醒了,卻也不吵不鬨,隻睜著雙葡萄似的眼睛望著自個兒親爹。顧玠應下沒多久,顧樸生才發現對方醒了。

結果他還沒張嘴,女兒就扯著嗓子哭了起來,給顧樸生慌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還好身邊跟了奶娘,及時給接過去了,一看才知道原來是女兒悶聲不響地拉了。

顧樸生連忙就帶著女兒回去換尿布,顧玠看著兄長那副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

還有半個月,就要入秋了。徐連托人給他寄書回來時帶了封信,信上說對方也就這幾天便回來了。

窗外竹影晃動,顧玠覺得,他有些想徐連了。

眼看婚期臨近,顧家也忙了起來。過了兩天,顧玠又收到了封信,上麵說徐連已經啟程回來了,不日就會到達。

顧玠將心裡的話告訴了父母,顧守和尹心文晚上談話的時候,都有些感慨。徐連回來,兩個人成親,他們這個小兒子也就正式成家了。

“阿階的婚事已經定了,是不是也該把琳兒的婚事定下來?”

“她不是一個都沒瞧中嗎?”

當初生顧琳的時候,尹心文跟顧守都覺得對方是他們最後一個孩子了,很是寵愛,還特意取了琳字當作她的名字,意為美玉。後來有了顧玠,又因為對方身體差,才偏疼許多。

顧琳真正是被嬌養長大的,在家中除了顧玠以外,就屬她最受寵。自從對方及笄過後,家裡人就在給她相看了,不過顧琳一個都沒看中,才耽誤到了現在。

做父母的眼看女兒一年大似一年,哪能不著急?可有一個跟顧琳相看過的人家,不知道是不是氣惱自己沒被看中,就在背後惡意詆毀顧琳。

顧樸生聽到了,氣得直接在外麵放話,就算顧琳這輩子都不出嫁,他們顧家也有的是銀子養,用不著不相乾的人操心。那戶人家不久後就被顧樸生尋了個由頭收拾了一頓,而尹心文和顧守也對顧琳放寬了要求,隨對方高興就好。

前陣子顧琳就隨一群小姐妹到莊子裡去玩了,最近兩天才回來。

看到三弟的婚事快到了,她也跟著忙前忙後的。

就在顧府一團喜氣洋洋,等候徐連趕著回來時,誰也沒有想到,災厄會突然降臨到他們頭上。

隻是一夜之間,朝廷就傳出來顧家試圖謀反,要株連九族的消息。顧守、顧樸生還有一眾親友最開始聽到旨意的時候,都愕然無比,他們紛紛上奏,想要陳述冤情,可聖上卻鐵了心要處置他們。漸漸地,那些親友也都不敢再跟顧家來往。

聖旨剛剛頒下,顧府的人就全被囚禁在了府中,外麵有重兵把守。

家裡到處都還掛著辦喜事要用到的東西,看上去充滿了諷刺。而已經傳了書信說是即日就會到達的徐家也遲遲沒有消息,顧玠得知這件事後,反而鬆了一口氣。徐連若是真的趕回來,恐怕還要被他們連累。

就這樣,顧家的人被關了半月之久,沒人給他們送飯菜進來,外麵的士兵也不準他們出去,到了後期,人人都被餓得不剩一點力氣。

大人們還好,顧樸生的小女兒怎麼受得了?家裡隻能把吃的先緊著奶娘跟翟凝,好讓小孩子能夠有奶吃。

顧玠本就是大病大好沒多久,哪裡經得起這麼折騰?

隻是他不想讓父母擔心,從來都是忍著辛苦也不說。短短半個月,父母就好像老了十多歲,就連顧樸生的頭上都急得冒出了白發。

又過了兩天,顧玠三伯父那一房最小的妹妹被餓暈了。而上麵也終於有了動靜,隻是他們都很意外,聖上竟然是要召見顧玠。

顧玠在勉強洗漱整潔過後,跟隨太監入了宮。這個時候,顧府早已孤立無援,沒有任何人敢跟他們沾上邊了,顧玠也是入宮以後才知道,原來向聖上告發這件事的,竟然是他曾經的至交好友——程術。

當得知這件事時,顧玠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隻是覺得奇怪,非常奇怪,緊接著才是憤怒。

這是顧玠第一次麵見君王,也是最後一次。

跪在帝王麵前時,顧玠聽到對方問:“你可知罪?”

知罪?

他要知什麼罪呢?而顧府又何罪之有?

顧玠答不上來,但他在聖上身邊看到了程術,還有被程術帶來的官洄。

聖上跟他說,是程術特地為他請命,想讓他將功贖罪。如果他能供出顧府做的事,那麼他就能免於一死。

顧玠聽了卻隻想笑。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終於知道,這份無妄之災是由誰帶來的。

他更是失望於程術聽信他人讒言,這般誣陷自己的父母。

太監宣顧玠進宮著實讓被士兵們把守的顧府有了鬆懈,曾經邀請顧家參加生辰宴的楊大人得知,派人秘密送了些吃的進去。

太子之下,又有何人敢動手腳?這些已經是他可以做到的最大的幫助了。

顧府哪裡會覺得楊大人幫的太少,如今他們四麵楚歌,楊大人肯伸手就已經是萬分的恩情了。

皇宮裡的顧玠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原本聖上是要命人動刑,再將他直接扔回監牢。關鍵時刻,程術為他求了情。

再後來,帝王之怒不可消,判決結果當天就下來了。

顧家上下一百五十一口,包括顧玠還沒有來得及取名字的小侄女,都要於三個月後當街問斬。

聖旨一下,最後一點顧慮交情的人也徹底跟他們劃清了界限。甚至還有小人曲解顧守以前的言論,說對方早有不臣之心。

等到徐家回來,一切已成定局。

徐連想要劫獄,可他身後還有徐家,而且自從他們回來以後,就一直被太子的人盯得緊緊的,他根本就沒有那個機會。但眼看著顧玠去死,徐連也做不到。

眼看問斬的時間一天一天逼近,徐連終於忍不住想要行動。

“你要去哪?”

晚上,徐連正準備悄悄出門,卻被湯禧叫住了。

他當即就跪在了地上,道:“娘,顧家不可能會謀反,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要去救阿階。”

“你可知你這一去,會是什麼後果?”

“我知道,我決不連累家裡。”

“我和你爹難道害怕你連累嗎?”

湯禧把兒子扶了起來,其實就算徐連沒有行動,她跟徐善齋也不可能會見死不救。這段時間表麵上看,徐家什麼都沒有做,實際上他們已經暗中疏通了關係。

“今晚你在衙門口守著,我讓人把阿階送出來,之後你就帶著阿階離開這裡,走得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回來。”

“至於顧家其他人,我們也會救的,你不要擔心。”

“娘……”

“難道你還信不過你娘跟你爹嗎?”

徐善齋從徐連背後轉了出來,手裡還拿了兩個包裹。這是他們給徐連和顧玠準備的,裡麵裝的銀子足夠他們在外麵生活了。

“去吧,否則晚了,阿階會有危險。”

“我知道了,爹,娘,等我們安頓下來,我會找個機會回來的。”

“回來什麼?你都帶著死犯逃命了,回來連累我跟你娘不成?”

“這裡的事情你不需要操心,我跟你娘這幾十年也不是白過的,誰還沒有點人脈。”

湯禧的手落在徐連的肩膀上,語氣是難得的溫和。

“若是皇上赦免了顧家,到時候一定會有消息的,你等那個時候再回來。”

顧玠之所以能出來,是徐善齋、湯禧跟那位楊大人周旋的結果,楊大人也是難得在顧家入獄後還會命人善待他們的人。顧樸生的小女兒更是多虧了楊大人的吩咐,否則監牢裡的環境那麼糟糕,早就得病死了。

他們雖然跟徐連說等皇上赦免了顧家再回來,但無論是湯禧還是徐善齋都知道,這件事不是那麼容易。兩個人也納悶,怎麼太子好好地要對付顧家?

他們不能眼睜睜看著顧家死,既然都是一條船上的,不如成全了兩個孩子。

至於今後會怎麼樣,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當下徐連抱著兩個包裹暗中離開了家,他在衙門口等了一會兒,果然見有人拖了一條麻袋出來,隨意扔在了街角。

徐連走過去將麻袋解開,裡頭露出昏迷了多時的顧玠。他伸手摸了摸顧玠的額頭,對方還在發著高燒。

正在束手無策之際,旁邊過來了一輛馬車,上麵除了趕馬的小廝以外,還有一位大夫,以及一名叫秋娘的婢女。秋娘是湯禧身邊伺候的人,已經三十多歲了,湯禧跟徐善齋料到顧玠的情況,特地選出這三個人跟在徐連身邊。

得知來人的身份,徐連就將顧玠抱到了馬車上。深夜的街道寂靜無聲,唯有車輪不斷旋轉。

顧玠之所以會發燒,是這副身體的底子太差了,監獄當中不僅環境差,飯食也難以下口。

他每日勉強著吃下去,過不久又會吐出來。若非如此,牢頭想要把他悄無聲息地弄出來也困難。

馬車駛去了徐家名下一處極小的莊子,徐連親自給顧玠喂了藥,又抱了他一整夜,天明顧玠發出汗以後,徐連給他換了衣服沒多久,就要再次出發。

他們不能再在福安城待下去,趁著那邊還沒有發現顧玠不見了,他要帶著對方早點出城。

到了城門口,守城的人看到有馬車,原本是想要掀開車簾查看一番的。隻是不知道他身邊的人悄聲說了句什麼,那人就放了行。

徐連當時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顧玠身上,並沒有注意到這點。一行人就這樣離開了福安城。

顧玠是五天後真正醒過來的,那是他們已經離家十分遠了。

“小連?我怎麼會在這裡?咳咳……”

“你彆起來,繼續躺著。”

徐連帶顧玠跑出來的第二天,牢裡就發現對方不見了,據說太子震怒,全國都發了通緝令。

再這樣上路的話,早晚會被發現。徐連沒有辦法,隻好帶著顧玠暫時在一處小村落裡停下了。正好給顧玠養養身體,等到對方好了以後,他們再上路。

徐連又跟顧玠說了他是怎麼出來的,後者一聽,立刻就明白了徐家父母的決定。

恐怕他們根本就沒有抱著活下去的念頭,縱使朝廷如今沒有什麼可以打仗的人,一時半會不會動他們,但難保長久會如何。

顧玠已經從徐連嘴裡得知了程術的所作所為,對方現在已經不是他認識的那個程術了。

他擔心程術會因為他離開的事而遷怒徐連的父母。

“我也知道,我們這麼一走,爹跟娘會受到牽連。”徐連眼中帶淚,他們出來了五天,他不可能還想不到這一點,“可是娘說得對,要是我們回去的話,就真的人贓並獲,到時候他們會更加危險。”

“阿階,現在能救他們的就隻有我們了。”

徐連離開家之前,父母還跟他說了一件事,如果他們能順利離開福安城的話,就往西直奔馬回城。那裡是先帝的弟弟的封地,對方跟徐善齋是八拜之交,得知顧家的事情後,雙方也通過信。

他們隻要到那裡,就安全了。

徐連告訴了顧玠,“到時候我們就能好好調查謀反的事情。”

確實,徐連說的是最好的方法,他們現在回去的話,除了送死沒有任何作用。

“好,你放心,我的身體沒事,明天我們就趕路吧,越早到那裡越好。”

顧玠跟徐連商量過後,最終還是決定在這裡多呆兩天。

一是他瞧著實在太憔悴了,徐連怎麼樣都不放心。二是他們在路上要多備點藥,防止有什麼意外,其中顧玠要喝的藥必不可少。

這兩天裡,徐連也跟顧玠說了當初他們就要回來時,路上莫名其妙發生了許多狀況。

“原本我能早點回來的,要是我能早點回來就好了。”

“這不怪你。”顧玠聽出來,這裡麵又是官洄在搞的鬼,“你回來得晚比回來得早更讓我放心,不然,徐家可能也會受到牽連。”

“小連,你不需要自責,可恨的是設計陷害的那個人。”

顧玠跟徐連準備完了以後,就再次上路了。

隻是這一路他們走得十分坎坷,時間越長,就連鄉鎮裡都張貼著兩人的通緝令。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們至今沒有聽到徐家有什麼事。

在這期間,他們還被發現了好幾次行蹤,每一次都被追得十分狼狽。

在顧玠的建議下,他們最終隻帶了秋娘。刀劍無眼,趕馬的小廝跟大夫都沒有武功,顧玠不想再有人被自己拖累。

原本秋娘他也不準備帶的,但秋娘是奉了湯禧的命令,要留在徐連身邊,加上她身上有些武功,兩人商量了以後,還是留下了她。

秋娘長得很和善,路上經常有顧玠和徐連不方便出麵的,秋娘幫了他們很多忙。

按照平時的車程,走的慢的話,一個月也就到了馬回城。

可他們一路要躲著追兵,這一走竟然兩個月都沒到。

最近他們行蹤暴露得越來越頻繁,上一回官府派出一支弓箭隊,徐連的胳膊不小心受了傷,顧玠考慮之下,就跟徐連暫時避到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

他們安頓好不久,朝廷傳來消息,說是聖上身體有恙。太子為了積福,大赦天下,不過像顧家這種重犯並不能放出去,隻是暫緩了處刑時間。

饒是如此,也足夠讓顧玠鬆一口氣的了。

眼看三個月時間就要到了,他們還沒有聯係上徐伯父的那位八拜之交,顧玠最近一直都睡不著。徐連知道他著急,不知道該勸什麼,隻是默默地陪伴著他。

聖上一連病了兩個月,而顧玠跟徐連在發現外麵對他們的追捕加重了以後,就讓秋娘先去馬回城跟那位親王取得聯絡。

他們在這裡生活了一個月,這一個月對顧玠和徐連來說,是他們逃亡生涯裡最平靜、安寧的一段時間。可惜好景不長,在收到秋娘說已經跟親王取得聯係,過幾天就會帶人來接他們的飛鴿傳書不久,他們的行蹤又一次暴露。

有時候顧玠覺得,有雙眼睛一直在暗處盯著他們,從來就沒有挪開過。

派來的官兵實在太多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徐連還帶著一個顧玠。

幸好關鍵時候,秋娘帶的那些人到了。顧玠跟徐連被安全地救了出去,並連夜送進了馬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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