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傾訴一番, 再對視時,兩人又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徐連哭得眼睫毛都沾濕了,顧玠的眼眶也變紅了不少。
“阿階哥哥, 我是不是哭得好醜?”
徐連對顧玠的稱呼也沒有變, 他第一次在顧府看到對方的時候就想這麼叫了, 隻不過那時兩人根本就不熟。等到互明心跡,這種類似撒嬌的稱謂徐連又不好意思喊了,頂多就是在跟顧玠親密時小聲地喊上兩句。
可現在不同,他們回到了第一次顧府相遇的時候, 而且顧玠跟他已經很熟了。徐連心安理得地在白天也喊出了這個名字。
“沒有, 還是很好看。”
顧玠替徐連擦了擦眼睫上的淚痕,兩人重新坐定, 顧玠看著徐連麵前那盞空杯道:“這回還渴嗎?”
有些事情第一次察覺不出來是為什麼,可在跟徐連經曆了那麼多世界後, 顧玠又怎麼還會看不出來, 當初徐連之所以不斷地想喝水,完全是因為麵對他過分緊張, 一緊張就下意識地將倒滿的水喝了。偏偏他那時根本就看不懂,一見到徐連喝完, 就再次給對方續上。
“不渴了。”徐連麵露羞赧, 手指碰了碰杯身,這套茶具是顧玠的二堂兄特意讓人燒出來的, 花紋很是清雅好看, “上回你坐在我對麵, 我太緊張了,一看到水倒滿了就喝,肚子憋得難受, 也不好意思問你茅廁在哪裡。”
最後徐連隻能忍著難受,乾坐在顧玠麵前。
回想起來,要是那時候顧玠真的留他下來一起用餐了,徐連恐怕真的要被憋壞掉。
說起以前的事,顧玠的眼眸中也跟著蕩出了一圈笑意。
除了徐連以外,顧玠不打算跟任何人說自己還記得的事。因為那些記憶於他們而言,並非榮耀,而是慘痛,既然家人和朋友都高興於他的從頭開始,又何必讓他們失望呢?
“你是說,顧伯父、顧伯母,還有其他人,都知道我們曾經發生的事?”
“嗯,那天你在茶樓看到我,就是兄長帶我去的。他看到我穿了一件新衣服,還特意讓我換回曾經穿的那件。”
“還有,宮宴上我父母麵對他人對我的打聽,都是避而不應。”
經過這些天有意的觀察,顧玠已經基本上能確定家中都有誰是保留了記憶的了。
如果他所料不錯的話,恐怕連程術也是如此。不然宮宴當天,對方看到他也不可能是那個反應。
程術在他麵前其實是一個很好懂的人,那天對方麵對他的情緒,不管怎麼說都太激烈了。
哪怕程術掩飾得很好,顧玠也還是察覺出來了。
“難怪,如果照你這麼說的話,可能我爹我娘也有那些記憶。”
徐連之前沒有往這方麵想,他甚至也不知道顧玠有沒有那些記憶。不過兩個人都是抱著同樣的想法,那麼多的困難都過來了,現在隻不過是重新開始,就算對方把自己忘得一乾二淨,那又怎麼樣呢?他們依舊可以再相愛一次。
“我記得宮宴上,爹跟娘看著我好像有些著急,想來是覺得我們倆沒有講話。”
徐連跟顧玠那時都不確定對方是否有記憶,當然,即使他們知道這一點,可能也依舊不會做什麼。
能夠重新回來,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顧玠跟徐連對待得之不易的幸福,擁有同樣小心翼翼的默契。
徐連說完,兩人又對視了一眼,皆明白了939的良苦用心。
“939它,還在嗎?”
“我回來之前,它就已經離開了。”
“不過,或許有一天,它還會回來看看我們。”
再次相見,徐連很快就發現顧玠的身體也已經好了,得知是939的幫助後,徐連又是一番感慨。
很快,前廳的人來喊用飯了。這次顧玠的身體已經好了,自然陪著徐連一起去了前麵。
兩家人坐在那裡,表麵上看起來都很正常,實際上每個人都在暗地裡觀察著顧玠和徐連的相處,且有意無意地幫著他們。
身為主人公的兩個人自然感覺出來了,他們配合地適當展現出了彼此的親密。徐連還趁此機會,說出往後要多來顧府走動的話,得到了雙方的一致的讚同。
春去秋來,跟以前一樣,顧玠為徐連取字為雲懷,隻是兩個人誰也沒有叫過,喚的皆是彼此的名字。徐連有小世界裡的記憶,知道顧玠最喜歡自己喊他的名字。
當然,兩個人也一起參加了程術的邀會。這一次,無論是“子歇”“禹平”亦或者是“官洄”,幾個名字再也沒有出現任何場合。
在徐連又一次領命去關外後,顧玠每日在家除了做自己的事情外,就是給對方畫上一幅畫像。
徐連在跟他的談話中,提到他曾經畫過的幾幅畫,語氣很是可惜。顧玠打算等對方回來的時候,給他一個驚喜。
相較於從前,顧玠可畫的實在太多了。他從兩人相遇的第一個世界開始畫起,每個世界又各有許多印象深刻的場景,一直畫到年下,記憶中徐連要回來之前,才隻畫到第二個世界。
顧玠的印象中,徐連很喜歡他們的第二個世界,精益求精,速度便慢了下來。再有,第二個世界中,兩人情定以後,相處的日常皆有觸手的身影,他很多時候受到影響,做得十分過分。
顧玠原本不打算將這些也畫出來,畢竟那對正常狀態的他來說,有些過分孟浪。可想到徐連喜歡,顧玠最終還是將記憶裡印象最深刻的幾次都畫了出來。
然而畫著畫著,顧玠就覺得第二個世界的那幾幅風格跟第一個世界全然不同。不像記錄,倒像是曾經徐連買回來偷偷看的那本書。基於此,他的速度又慢了下來,描色的時候,更是止不住的耳根發熱。
顧玠作畫時是不需要人在旁邊伺候的,一來他畫的東西有些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二來畫中都是他跟徐連的經曆,甚至是有些私密的,顧玠不希望被人看到。
當然,這期間徐連寫的信也沒有斷過。每隔半個月,徐連都會讓人將信並各類物件給顧玠送過來。
顧玠如今的院子裡,又一次被徐連送來的那些東西填滿了。
顧樸生每回從他的院子裡離開,心裡都不禁十分感慨。
轉眼就到了二十八這天,雪依舊在下,顧玠收到了徐連讓人送來的大大小小十幾個箱子,裡麵都是對方給他到處搜羅來的稀奇小玩意兒。不過這一回,徐連沒有在給顧玠寫的信裡麵放進梔子鳥的羽毛,取而代之的是對方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一盆梔子花。
還不是到它開的時節,可送來的那一盆上麵都已經打了好幾個花苞了,甚至有一個都開出來了。徐連的信裡說,這盆梔子花是當地有名的花王品種,開出來又大又白,沁香撲鼻,一名過路的花販見到了實在喜歡得厲害,花了些銀子買到手,為了保證梔子花不被凍死,一路上更是小心培護。他在關外無意間看到對方養的梔子花,便花高價從花販那裡買來,又命人小心保護,快馬加鞭送回了福安城。
看完徐連寫的信,顧玠又看了眼擺在身邊的花,臉上是誰都能看得出的溫柔笑意。
儘管重來一次,他們是跟以前差不多的相處,可有些親密是語言說不出來的,因此這一次顧府上下都從顧玠和徐連的相處中看出了端倪。不過也沒有人說什麼,兩人都沒有婚配,便是在一起了又如何?更何況顧玠那一房無論是誰,似乎都樂見其成,當下人的就更沒有資格去置喙了。
徐連對顧玠的態度,還有兩個人的相處情狀,牽畫他們都是看在眼裡的。他們從小就伺候在顧玠身邊,看著對方身體孱弱,心裡也不好受,好不容易他們公子的病好了,又有了喜歡的人,牽畫他們為顧玠開心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會覺得不妥。
況且,他們公子跟徐公子在一起的時候,也都是發乎情,止乎禮,從未有過逾矩。
牽畫看了那盆花,當即就笑著道:“徐公子不遠萬裡給公子您送了盆花來,當真是將公子放在心上。”
“正好我們這屋有地龍,冬日裡養花再適合不過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牽和的聲音在外麵響了起來。
“公子,徐公子來了!”
將近過年,再加上顧玠院子裡的人平時對徐連的印象很好,因此看到對方的時候,大家也都是歡歡喜喜的模樣。
牽和揭開厚厚的保暖門簾,進來時肩膀上還沾了許多雪花。屋子裡暖,不一會兒就化成了水漬。
他懷裡還抱了幾枝剛剪下來的紅梅,臉上都是抑製不住的笑意。
“我剛才剪梅花的時候,遠遠就看到徐公子往我們院子走過來,估摸著等會就要到了。”
牽和年紀最小,也最活潑。
聽到他的話,牽心已經下去泡茶了,而牽躍則去找了個花瓶,幫牽和把梅花插好。
有了曾經的記憶,徐連這次回來也要比以往早一些。這次天還沒有黑,才剛剛到中午。
徐連跟顧玠一起吃了頓飯,還又將繡娘繡的兩個香囊拿了出來。一個是他的,一個是顧玠的。
有些東西失去了沒有關係,他們總是能一點一滴補回來的。
這一天,徐連一直在顧家待到很晚才離開。
三十晚上,幾家人一起到了街上。人太多了,因此顧樸生一開始就建議大家兩三個人組隊走,顧玠理所當然跟徐連一起,顧樸生跟妻子在一起,顧琳拉著小堂妹去找其她小姐妹去了。
燈火煌煌,顧玠跟徐連並排走了沒多久,兩隻手時不時就能碰到彼此。而後一隻手牽住了另一隻手,顧玠跟徐連在人群中走得更慢了。
延慶樓上,淩珩又一次喝得滿麵醺醉,隻不過這次他不再是傷心於心愛的人拋棄了自己,而是跟朋友慶祝時太過高興。這回屋子裡不僅有他和王鶴,還有不少的知己好友。
大廳裡,還有趁此機會出宮遊玩的八皇子程衍,以及尚書之子葛雲生。
官洄已經不在廣陽王府了,在這個人人歡慶的日子,他被囚禁在了尚書府,每日都過得生不如死。
葛雲生的父親是刑部尚書,最會各種刑法。葛雲生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