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
對於這些,楚逢月毫不知情,往生符原本是給洛觀護體的,以防田川身上有什麼邪祟。
卻沒想到會有意外之喜。
睡了個舒坦的午覺,聽到窗外有動靜,她起身,越過睡得沉的女孩下床穿鞋。
推開門就看到院子裡有個身穿青布民族服飾的小男孩在往窗上砸石頭,沈斯年在旁邊好言相勸,想要製止,顯然沒有卵用。
男孩也不怕人,扔完石頭還朝他們做鬼臉,然後轉身就跑。
得,這回是消停了,原本蒙著塑料布的窗戶全部是洞。
“楚老師,這個小朋友聽不懂普通話。”沈斯年揉了揉眉心,歎氣道:“比沈二還調皮。”
能讓他說出這樣的話,顯然是很鬨心了。
楚逢月看著男孩跑遠的地方,若有所思。
現在是深秋,風一吹樹葉嘩啦啦掉,有意思的是這裡到處都是楓樹,沒看到有其它樹種。
就算有,也不過是零星兩棵。
“還有一件事——”
“這個小男孩手上也有紋身,和秦小姐說的一樣,是蛟。”
這個村子越來越詭異了,到處可見的空壇子,老少都有的紋身,還有這奇怪的圖騰。
以及幾乎空無人煙的村道。
楚逢月耐不住疑惑,再次往外走,這回她誰也沒帶,按照之前走過的路,步伐不緊不慢。
知道她不想帶自己,沈斯年也很知情識趣,老老實實回房不給她帶來麻煩。
“楚小姐,有什麼發現嗎?”臉頰垂落的長發遮掩住了微型耳麥,隻靠衛星接收不怕沒有網絡。
關於之前的對話,那邊的人早就儘收耳底。
“這個村子裡的人恐怕都有問題,不是瑤族,隻是打著瑤族的幌子。”也虧得是村長見錢眼開,大概是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的錢,所以隨便給村子編了個由頭。
而且他之前找人查證了,這個什麼節目組確實是帶明星錄節目的,拍啥子綜藝真人秀。
不管他們怎麼秀,反正村長隻想要錢。
再怎麼遠離外界,用到錢的地方還是不少,不然村裡這些孩子讀書的材料費從哪來?東家湊一點西家給一點,就那點中草藥的錢,哪夠啊。
“那些壇子……你有什麼想法嗎?”
“可能和意外死亡的人有關,現在我要去一趟山上。”望了眼那片紅透了的楓林,楚逢月心頭唏噓:“你們有人在山上吧?”
“是,隨時可以保障你的安全。”
“不是保護我,”楚逢月遲疑片刻,說:“我需要你們把山頭排查一遍,看有沒有墳墓。”
那邊的人明顯沉默,過了大概半分鐘,才說:“好。”
楚逢月在村裡隨意走了走,強大的洞察力讓她感覺到,暗中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她步伐輕鬆,背著手從小道上了山。
“村長,他們不會發現什麼吧?”在那座屋簷斜飛的房子裡,有人擔憂道。
“不會,這群明星平日裡哪來過農村,好奇心理而已。”村長抱著一條黑貓,抬手順毛:“放寬心,忍五天,等他們走了咱們的錢就到手了。”
“也不知道那個忘恩負義的丫頭去哪了,要不是她偷走了蠱王……”村長眸底寒光閃爍,外來人生的小家夥就是養不熟。
這個村遠離喧囂,村長的選舉也是他們自己村民決定的,因為他們習俗特殊,上麵也任由他們自己做決定。
所以他不僅是村長,還是族長。
這裡所有村民都姓竹,無一例外。
外來人口待不了多久就沒了,所以現在依舊全部是姓竹的。
“老二。”雙手拄著拐杖坐在旁邊的族老不讚同:“你為了一點蠅頭小利把外人放進來,要是被他們發現了怎麼辦?這件事你沒跟我們商量,下次的族長選舉我們要重新考慮人選了。”
“叔公,您教訓得是。”村長眼底閃過一絲不滿,但還是賠著笑給他倒茶,“可我也隻是想讓村民們過得好一些,您也知道,因為祖上的原因,我們離開不了村子多久就要回來,也不可能去外麵打工賺錢……”
“村民們的生計就靠這點藥材維持著,實在是捉襟見肘啊。”
叔公皺眉,雖然不願意承認,可他說的確實是事實。
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而楚逢月也順利到了半山腰。
讓她詫異的是,這裡生機旺盛,花草叢生,卻感受不到絲毫陰煞之氣。
撥開樹枝往前走,好的風水寶地也不是沒有,可完全沒有被占用。
難道是因為這個村子沒有陰陽先生,所以看不出陰宅吉凶,村裡人就把先輩隨便找地埋了?
她不敢確定,隻能繼續查探。
到了下午點多接近四點,動用衛星和人力排查,警方給她發來準確消息——
“楚小姐,山裡沒有任何墳墓。”
這件事連他們都覺得訝異。
就村子裡目前的習俗來看,他們應該還是保持土葬的,可山上不僅沒有新墳,連老墳都沒有。
這就產生了一個疑問——
村裡人的祖輩以及去世的親人還有那些過世的外來人口,都埋在哪兒?
楚逢月歎了口氣:“知道了。”
沒有再浪費時間門,她折返下山,為了掩人耳目還不忘摘了一兜蘑菇,用外套包著。
見她提著東西回來,暗處的眼睛都露出釋然的神色。
女人走了一段距離,下意識回頭,往村口的炮樓看。
片刻後,她收回視線,慢悠悠往平房走。
秦畫醒來沒看到她還抱怨了好一會兒,找了一次南星的茬然後又坐在門口,雙手撐腮無精打采地等。
聽到腳步聲,她驀然抬頭,驚喜道:“你回來啦!”
察覺到自己好像有些太開心,又收斂點,往下壓了壓唇角:“不是說好去哪都帶上我的嗎?”
“你又沒給我交保護費。”楚逢月不鹹不淡睨她,“憑什麼帶你。”
“……”秦畫語塞,知道自己說不過她,視線往下挪,轉移話題:“你手裡提的是什麼?”
“蘑菇。”她把外套交給迎麵走來的沈斯年,“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你自己擇擇。”
為了湊數,顯得自己去山上這麼久就是為了找蘑菇,她把看到的都薅了。
“好。”沈斯年失笑,接過東西就地擇選。
秦畫無聊道:“我們要什麼事都不乾在這呆五天?誰能呆得住啊,哪怕是讓我下地乾點活也好。”
這是真的閒出問題來了,楚逢月卻沒有反駁:“確實有點無聊,正好這裡有很多蘑菇。”
“沈老師,你會炸蘑菇嗎?香香脆脆的那種,我們送點給旁邊的鄰居吧。”
平房旁邊是有房子的,不過這都快一天了,還是沒看到有人出進,那個熊孩子多半是趁大人不注意,溜出來的。
既然人家躲著她們,那就主動點好了,看看到底有什麼名堂。
沈斯年明白她的想法,點頭揶揄道:“交給我,包你滿意。”
很快,炸得酥脆噴香的蘑菇新鮮出鍋,再配上節目組給的孜然粉辣椒粉,齊歡和鬱金都沒忍住伸手去拿。
秦畫先吃了一塊,含糊不清道:“彆送太多,自己留點,你在山上找了一下午,乾嘛要便宜彆人。”
“不要吃太多油炸食品,你不是要保持身材嗎,小心下次宴會禮服穿不上了。”
楚逢月卻沒有如她的願,裝了一大盤,自己嘗了一下確實很香,酥酥脆脆的。
沈斯年的手藝沒得說,必須誇一波。
她端著盤子,往之前小男孩逃跑的方向走,很快就站在木門前。
女人抬手敲門,也不做聲,就等裡麵回應。
敲了好幾次還沒動靜,就當她以為不會開的時候,裡麵傳來門閂的呲啦聲。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婦女,麵黃肌瘦,頭上包著彩色方巾,穿的也是五彩斑斕的民族服飾。
身上沒有任何銀飾,而且看她的手就知道是常年勞作。
原先砸窗戶的小男孩躲在她身後,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看著楚逢月,目光落在她手裡的盤子上。
“咕嘟——”他吞了下口水。
麵對女人警惕防備的眼神,楚逢月露出燦爛笑容:“你好,我們是過來錄製節目的明星,剛才在你們後山采了不少蘑菇,我們也吃不完,炸了點給小朋友送過來。”
“先前我還在院子裡見過他呢,看起來就聰明好動。”
沒想到就這麼被她賣了,小男孩瞪她一眼,因為太可愛了沒什麼殺傷力。
果不其然,女人抓著小男孩的手稍微用力,看到麵前這人真誠極富感染力的笑容,還是鬆口——
“……謝謝,留著自己吃吧,家裡有。”
與此同時,楚逢月也鬆了口氣。
還好,會講普通話,不然她連蒙帶猜的恐怕也不起作用。
“沒關係,小朋友應該都愛吃這個,外麵裹了一層麵粉炸的,還撒了孜然。”她一邊說一邊觀察小男孩的反應,果不其然,他心動了。
不停扯著阿媽的衣裳,小男孩嘴裡嘰裡呱啦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眼睛裡帶著渴望。
女人堅持不住,隻好伸手:“謝謝,家裡也沒什麼好給你的,進來喝口茶吧。”
“算了吧,”楚逢月退後一步,故作為難道:“我們來的時候節目組就說了,你們村的人不太方便見外人,我怕給你帶來麻煩。”
“沒事,正好把盤子還給你。”原本還有些後悔和猶豫的女人聽到她的話,打消疑慮。
楚逢月半推半就跟著她往廚房走,這種平房都帶有院子,看得出來女人很愛乾淨,即便雞鴨遍地,也沒有什麼糞便。
她沒有四處打量,而是目不斜視跟在女人身後。
女人不經意回頭,對上她含笑的眼睛,怔了一下,然後也不由彎唇。
雖然弧度很淺,但還是被楚逢月捕捉到了。
看得出來,女人在對她釋放善意。
而且根據她推測,恐怕她很久沒有說過普通話了,所以剛開始有點生澀。
女人去廚房,把炸蘑菇倒到另外一個碗裡,然後把盤子還給她。
楚逢月接過盤子,看著小男孩直接用手抓著炸蘑菇往嘴裡送,不由調侃:“香嗎?夠不夠吃,我那邊還有。”
“他聽不懂普通話。”豈料女人卻搖頭,彎腰從下麵的櫃子裡拿出一個褪色的塑料袋,裡麵是茶葉,她寶貝似的撚了一點放在黑色的瓦杯裡。
見小男孩吃得歡,猶豫了一下,好像又下了什麼大決心似的,再添了一點。
“我們這裡的茶葉都是摘來賣的,自己不喝。”似乎是懂她的疑惑,女人提起開水壺加水衝泡,“我叫阿蘇,我的阿爸是村裡人,阿媽是外來人。”
說到這裡,她臉上有抹傷感:“這些茶葉是我阿媽去世之前留下來的。”
她阿媽愛喝茶,阿爸總會在家裡留一點。
楚逢月看著這杯遞到眼前的茶,忽然有些胃疼。
這陳年老茶還能喝嗎?看她這保存的好像也比較隨意啊。
“謝謝,很香。”楚逢月說出一句違心的話,她放下盤子,雙手接過茶杯。
小男孩還在吃,家裡是不會做這個的,阿媽會說浪費油,從小到大他還是第一次吃這種香噴噴的東西。
很想留幾個和玩伴炫耀,可又舍不得。
楚逢月知道,對於有孩子的母親來說,最好的突破口就是子女。
她捧著茶,含笑看向小男孩:“他叫什麼?多大了?應該讀年級了吧。”
“阿紮。”女人因為太久沒說普通話,發音還是有些奇怪,咬字也很重,“村裡的小學沒有年級,按年齡識字。”
教書先生也都是族老們,教的是日常用字,至於剩下的是什麼,阿蘇不能說。
楚逢月心裡腹誹,這識字大概也是用方言教的,看來這村子裡的人壓根就沒有打算讓孩子長大以後出去的意思。
稍微倚著灶台邊角,她點頭,試探道:“阿紮應該是所有孩子裡最聰明的一個,以後一定可以考個好大學。”
聽不懂她說的話,小男孩烏溜溜的大眼睛帶著茫然,見炸蘑菇不多了,突然舍不得吃了,他扯扯阿媽的衣擺,用隻有他們才能聽懂的話說——
“阿媽,吃香香!”
阿蘇慈愛地摸了摸兒子的頭,“阿紮吃。”
有了阿媽的話,阿紮又開心起來。
阿蘇心裡歎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接眼前女人的話。
她阿媽是外地人,所以她知道上大學是什麼,從小也在阿媽的期盼中聽她講以後要怎麼考高中怎麼考大學。
哪怕阿媽隻讀過初中,但絲毫不影響她對女兒的愛。
可當阿媽知道,村子裡的人這輩子都不能離開村子超過一定的時間門,她崩潰了。
阿蘇哭暈過去,最終還是認命。
阿爸也很無奈,即便心疼妻女,可這是族人的宿命。
這是他們的報應,是終身擺脫不了的詛咒。
見她陷入沉默,楚逢月也不好步步緊逼,笑著轉移話題——
“你們屋子裡放的那些瓦罐壇子是用來醃菜還是用來做泡菜的呀?還挺好看的。我們食物有些多,想著不好浪費,想做一點泡菜,到時候給你送來,我們應該是吃不完的。”
豈料聽聞這話,阿蘇臉色驟變,不自覺拔高了聲音:“不能動!”
把旁邊的小男孩都嚇了一跳。
“嗯?”楚逢月臉上帶著不解,“是工藝品嗎?還是不能用來泡菜,是不是鹽會腐蝕壇子呀。”
“阿蘇!”一道沉穩的男聲從廚房門口傳進來,因為是方言,楚逢月聽不懂。
他走到妻子麵前,眼風不善地打量這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