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 教堂的後門停留著一架雙輪馬車,女仆安娜焦急的來回踱步,偶爾拿出來一隻陳舊的二手懷表, 打開表殼看一眼時間。
等到懷表的時針終於走到淩晨兩點時, 安娜深呼吸一口氣,再也忍耐不了焦灼的心情, 打算敲響教堂後麵的小門時, 通往地下通道的木門打開了。
幽不可查的地下通道當中, 一身黑色的教士長袍、冷淡威嚴的施奈德神父抱著安西婭小姐走了出來。
安西婭小姐披著一件黑色的男式雙排扣風衣, 雙眼緊閉,昏倒在了施奈德神父的懷裡,好像非常疲倦似的,蒼白秀麗的麵孔緊緊貼著施奈德神父的胸膛。
“安西婭小姐出了什麼事?你對她做了什麼?”安娜慌張的說道,衝到了施奈德神父的身邊。
“沒有大礙, 安西婭小姐隻是睡著了而已。”施奈德神父鎮定的說道。
祂脆弱的人類信徒隻是昏迷了,外加精神受到了一些汙染, 所以未來幾天的情緒和理智會不太穩定。
反正她總能撐過去的,這種小事無需在意。
施奈德神父漫不經心的閃過這個念頭, 轉瞬間又拋到腦後,將安西婭放到了雙輪馬車上後, 嘴角帶著令人類信任的微笑,按照人類的禮節安撫住了這個女仆,目睹馬車飛快的消失在街道儘頭。
安娜無暇計較其他事情,在輕聲呼喚了幾句安西婭小姐,又沒有得到回應之後,立刻決定和馬夫先趕回家再說,如果被老洛維爾先生發現自己帶著雇主家的小姐半夜偷溜出來, 那後果不堪設想。
空蕩蕩的教堂後街上,施奈德神父仰頭看了看月亮,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決定先回教堂的地下大廳裡,處理那些已經瘋狂和死亡的信徒。
唔,希望祂的信徒清醒以後不要太過生氣。
……
安西婭再次睜開眼睛時,看到了模糊不清的天花板,反複閉眼又睜眼幾次,才重新得到清晰的視野。
她的精神很遲鈍,思維好像依舊停留在昨晚的黑彌撒上,腦子裡是各種黑暗混亂的畫麵,那些龐大而又詭異的天體、生活在遙遠宇宙之外的醜陋存在好像一直在眼前晃動,還有那些清晰的感受、難以自控的愉悅反應、簡直難堪和羞恥到了極致……
躺在柔軟床鋪上的黑發少女忽然一把掀開了被子,碧綠的眼瞳當中滿是恍惚,向前走了幾步以後,忽然跌倒在厚厚的地毯上。
女仆安娜就在此時走了進來,連忙把放好了早餐的托盤擱置到桌子上,走過來重新把安西婭扶到了床邊。
“安西婭小姐您怎麼樣?……”女仆安娜以為她還沒有睡醒,輕手輕腳的把人扶到床邊以後,就拿來還散發著騰騰白霧的毛巾給她擦臉,順便低聲說道:“……大約在昨晚兩點,您被施奈德神父從教堂裡抱出來,放到了馬車上,昨晚三點左右回到家裡,您睡的非常沉,我一直叫不醒您,又不敢驚動其他人,隻好先把您扶到床上休息。”
安娜甚至有些懷疑安西婭小姐是被下了什麼鎮定藥物,才會睡得這樣沉。
熱騰騰的毛巾被抹在臉上,溫度換回來一點現實的觸碰,安西婭雙手抱住膝蓋,坐在床邊的角落上,抬頭盯了幾秒鐘安娜,才遲鈍的問道:“……然後呢?”
“現在已經七點了,您本該下樓用早餐,剛才我回報洛維爾先生,說您因為天氣寒冷而有些頭疼,所以想在床上用早餐,洛維爾先生看起來並沒有起疑。”安娜繼續說道。
“嗯,安娜你做的很好。”
安西婭表情恍惚,目光盯著空白虛無的空氣,過了一會兒,深深的重新將頭埋在了膝蓋裡,仿佛那裡有什麼恐怖的幻像。
“我確實非常頭疼,需要睡一會兒。”
安娜麵露擔憂,詢問需不需要請醫生。
“不需要請醫生,讓我一個人待著就好。”安西婭說道。
就在安娜重新走出房門時,聽到了身後的安西婭小姐又一次呼喚她。
窗簾遮擋嚴密的空曠臥室內,清晨幽靜的光線下,秀麗優雅的少女依靠在床頭,眼神恍惚,黑色發梢淩亂的落在側臉邊,幽幽問道:“安娜,你……有沒有聞到我身上的什麼氣味?”
“小姐,我什麼都沒有聞到。”安娜回頭說道。
“哦,你出去吧。”安西婭說道,低頭又嗅了嗅自己的胳膊。
她感覺到自己的渾身上下都被某種氣息填滿了,很難以描述,隻能用抽象的比喻來形容,像是混亂到了極點的黑暗,腐朽可憎的邪惡,又像是遙遠空曠的太空深處。
她的理智很不穩定,但人類的醫學無法解決精神和靈魂上的疾病,更對那些超自然的恐怖存在束手無策。
她隻能靠自己扛過去。
就好像從前的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