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坐著的是靈吉菩薩。
祂嘴巴張合,不知道說了什麼。
江流的直覺瘋狂預警。
偏偏他現在根本聽不見菩薩在說什麼,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才能消弭這個危機。
在黃風怪說有禁製的時候,之前不合理的一切就都串聯了起來。
為什麼取經人偏偏是他?
因為神佛點名道姓的就是要算計他,取經反而是順手而已的計劃。
佛祖為什麼要扮做烏巢的樣子攔在西天取經的必經路上?
因為祂必須要見江流一麵,才能知道江流的記憶有沒有被清洗乾淨,與前世有關的一切,江流是否還記得。
為什麼黃風怪一個被佛祖懲罰的妖怪會被放在西天取經的路上反省自身?
也是在拿黃風怪試探江流。
黃風怪本人作為一隻妖怪其實並沒有資格被佛祖看在眼中,他身上之所以有禁製顯然是因為他曾是金蟬子的寵物。
無論禁製的觸發方式是什麼,一旦禁製被觸發,必定與金蟬子的秘密有關。
就像神佛算計金蟬子不成,就直接讓他輪回轉世一樣,無論觸發禁製的結果是什麼,祂們都還可以推翻一切重新操作。
哪怕江流實際上並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但是祂們不會信的。
他作為最後一個和黃風怪接觸的人,有洗脫不了的嫌疑。
除非,他能將一切以最無法隱瞞的方式讓神佛知道。
否則,一旦這件事情傳揚開。
他剛剛通過如來的審核也會立刻報廢,他的處境瞬間就會變成高危,等待他的不是洗腦就是輪回轉世。
如果能夠輕易被洗腦,那就不是江流了。
縱然他可以在神佛的操控下輪回轉世,可那個轉世的人,沒有了他的記憶,那還是他嗎?
江流不甘心。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連死亡也被彆人操縱,最後成為彆人手中的傀儡。
他寧願玉石俱焚,也不願意被人操縱著轉生。
恨意洶湧而來,無數的惡意仿佛將江流淹沒。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扭曲模糊,麵前的菩薩都變成了扭曲的怪物,耳邊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聲音。
“殺了祂!”
“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嘻……”
“殺。”
“殺。”
“桀桀桀桀桀桀……”
“殺了祂!”
江流捂住耳朵,用力甩了甩頭,根本毫無用處。
這些聲音就像是在他的靈魂中響起一樣,完全無法隔絕。
不斷扭曲變化的世界更是讓他頭暈目眩,難以思考。
無儘的殺意裹挾著江流的神智,偶爾有一些奇怪的畫麵在他麵前閃過,他也根本沒有理智去抓住分析。
“……偏命他做弘揚光大者……”
“……天命……”
佛音在這扭曲的世界裡也變得扭曲恐怖起來,縹緲,斷斷續續,鬼氣森森。
“殺!”
雙目緊閉的江流生死不知的躺在地上,渾身爆發的氣場直接把他身上殘破的衣袍吹得鼓鼓囊囊。
那一頭短發更是根根樹立。
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放射的狀態,讓人無法靠近。
靈吉菩薩隻能站在兩三米之外,遠遠的查看江流的狀況。
“菩薩,菩薩,我師傅他怎麼樣了?”
孫悟空在一旁急得不行,可他除了擅長打架,並不會治病救人,也隻能眼巴巴的在一邊看著。
靈吉菩薩查看了一番,十分肯定的說道:“你的師傅陷入魔障了!”
“他應該是不小心吸收了黃風怪自爆產生的業障,在情緒激動之下中了招。”
“如今我們誰也救不了他,隻能靠他自己掙脫魔障。”
“你們要懲罰黃風怪,怎麼不把他關在靈山無人的地方,偏偏把他放在我們前往西天取經的路上?”孫悟空氣得齜牙咧嘴,一擼袖子就要打起來:“如今我師傅這樣,都得怪在你們靈山頭上!”
“你要是治不好我師傅,我就打上靈山去,問那如來老兒要個公道!”
靈吉菩薩:“這是他自身的考驗,掙脫魔障對他也有好處。”
孫悟空不聽,拽著靈吉菩薩根本不讓祂走,必須要祂在這裡給江流保駕護航,完完全全一個不講道理的醫鬨模樣。
靈吉菩薩沒辦法,隻好盤腿坐下來等待江流清醒。
祂不知道的是,江流的腦海裡全是慫恿江流殺了祂的聲音。
無儘的殺意裹挾著江流。
他反倒是靜下心來。
他習慣性的盤腿坐在這片虛無之中,不再關注那些聲音裡都說了些什麼。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很危險。
否則不會在菩薩來的時候,產生了殺意。
但是,他自己要殺可以,彆人叫他殺不行。
江流向來這樣,一百多斤的體重裡有兩百斤都是反骨。
他閒的無事,索性閉上眼睛認真的去聽這些瘋狂的聲音。
這些聲音很吵,很尖銳,很龐雜。
有年老的,有年少的,有男人的,有女人的,仿佛這個世界上千千萬萬人都在他的耳邊慫恿著他。
他還時不時的附和一聲,仿佛他真的能夠和這些聲音對話一樣。
慢慢的那些沸騰的殺意開始平靜下來,那些扭曲的呢喃也漸漸消失在了耳邊。
世界重歸寂靜。
江流的鼻翼間仿佛聞到了金山寺後山熟悉的、雨後青草地夾著泥土的味道。
似乎聽到了每一個寂寞雨天在屋簷下數過的清脆雨滴聲。
“江流,無論你想做什麼,對得起你自己的心就夠了。”
師傅遷安是一個沉默的和尚,原本修的是閉口禪,在救下江流以後就破了閉口禪。
他不修閉口禪後,也一樣很少開口說話。
但是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江流都記得清清楚楚。
甚至還能記得起來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和眼神。
江流問自己,你問心無愧了嗎?
江流自問自答:是的,問心無愧。
神佛算計他的時候,就該做好被他反殺的準備。
殺意起來的時候,那些聲音又開始出現。
江流隻是靜靜的看著,聽著,依舊不為所動。
慢慢的,扭曲的世界變得澄清起來。
一絲一縷的暗紅色煙霧一樣的東西從扭曲的世界中剝離出來。
它們彙聚在一起,成了一個西瓜大小的圓球。
時而膨脹,時而凝聚,不停的扭曲變換著,不停的散發著各種各種的惡意,殺念。
但是江流能夠感覺得到它的弱小。
隻要他輕輕一拳,就可以把這團東西打散,徹底的脫離它的困擾。
這時,江流又問自己:你還想殺了祂嗎?
江流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第一,靈吉菩薩本就是紅名,兩方對立,他要殺了祂並不需要背負什麼道德罪惡感。
反正江流也沒有這種東西。
他向來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問心無愧。
第二,他想活下去,黃風怪的監守者靈吉必須死。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左右不過是一場生死豪賭罷了。
於是,江流又把這團暗紅色的東西解放了出來,任由它四處飄落再次把一個好好的世界變得扭曲起來。
他不急著動手,盤坐在這個扭曲的世界中,傾聽那些瘋狂的聲音,甚至還給不同的聲音編上了序號。
沒等他把所有的聲音都記住,這些暗紅色的絲線再一次被抽絲剝繭出來,凝聚成一團,扭曲滾動在江流的麵前。
他揮了揮手把暗紅物質解放出來,整個人也從這個扭曲的世界跳了出來,睜開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菩薩!菩薩,我師傅他不對勁!”
靈吉菩薩湊近過來,迎接他的就是一拳。
江流看也不看孫悟空,眼中就隻看得到靈吉菩薩的身影,衝上去就鎖住了靈吉菩薩的脖子,手上一點兒力氣也沒省,邦邦邦的像一個無情的打拳機器。
“師傅!師傅!你打的這個不是妖怪,是菩薩啊!!”
“靈吉菩薩你不要動真格,這個是我師傅,他可是佛祖欽定的取經人!”
“哎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雖然孫悟空嘴上說著勸架的話,那語氣聽著就像是恨不得揮著旗子喊打快點打快點。
靈吉菩薩直接被孫悟空的拉偏架給氣個半死,偏偏祂還真的不敢動真格,怕壞了佛祖的計劃,一時被捶得五臟六腑都在疼。
麵對那一雙血紅的眼睛,靈吉菩薩第一次有了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