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走走停停,看到有需要的便會駐足停下,開始詢價或打聽具體的細節,這又看上去有點像擠滿了小攤販的菜市場;一部分人如同森鷗外一樣,象征性地帶了點遮掩自身特征的裝飾,更誇張些的戴上了口罩和眼鏡,帽簷壓得低低的,身體佝僂,明明手腕很細,整體看著卻很壯碩,很不和諧。
“他的衣服不合身,肩膀底下應該是塞了紙包。”森鷗外低聲與他解釋:“瞧見他的步伐了麼?如此不穩,想必就連鞋碼都是不合腳的。”
這裡總有各式各樣的人,謹慎一些自然也沒什麼不妥。他繼續低聲問道:“有什麼想要的?這裡怪怪的東西有很多哦,感興趣的話就告訴我。”
“……”
並沒有呢。
太宰治微不可查地搖頭,對那些擺在地上的稀奇古怪的東西沒能提起多大的興趣。森鷗外走入一個像拍賣場的地區,那裡已經有了紛亂的聲音傳來:“五萬!”
“六萬九!”
“八萬!”
這是在報價,待拍賣部分輪到了醫用設備時,森鷗外也跟著提了一個數,在那兒差不多站了二十分鐘,將必要的醫療用品一一拍下,隨即走到像接待處一樣的地方結款。
整個流程雖然簡陋,但格外有秩序,效率很高。他的錢在一瞬間就以驚人的速度像流水一樣花出去了,錢包也隨之飛快地癟了下去。森鷗外賺得還算多,但花的地方都是必要的大頭(包括給愛麗絲的小裙子),總體算下來,日子依舊過得拮據,活得緊巴巴的。
他做完這些,繼續待在原地等了一會,又有一些人朝他遊了過去,好像是水裡接食的魚。
“……”
竟然是在這裡買賣情報嗎?
太宰這般想到,頗具耐性地在旁邊等待森鷗外忙完,好像一尊沉默的木樁。
男人補充完成情報的交易後,時間已經又過了半小時,他的額角似乎也累得沁出一點汗水,舒了一口氣:“走吧。”
他沒有在此地提及那孩子的名字,在某些細節上顯得格外地謹慎,直到再重新繞過幾條小路,差不多避開了喧雜的人群,才重新開口,喚起他的姓名。
“感覺如何呢?太宰君?”
太宰治想了想,如實回答道:“感覺賺了很多,但是花得更多。”
森鷗外:“……呃……啊。”
確實。這孩子總是在奇怪的地方一針見血耶……
不過太宰也確實有一個小小的困惑,於是便乾脆問了出來:“森先生,為什麼不在診所裡進行情報交易?”
森鷗外聞言便笑了起來,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趣似的。
“豈止是做生意的一方,連買家也不樂意透露自己的行蹤,在小診所裡進出,未免太有指向性了。”
有一部分人是為了購買他人的情報,另一部分卻是為了購買自己的訊息,這算是給情報販子的一種另類的封口費。
“正如陰溝裡的老鼠總能攜帶最多的臟東西一樣,在這裡流通的消息並不閉塞,相反,甚至比外界還要更為靈通一些……”森鷗外喟歎著做了總結:“在魚龍混雜的這裡,能獲取的情報也是最多的。”
——能掩蓋的蹤跡,自然也很多。
“體驗還不錯吧?感覺如何?今天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下次再來會是一個月後。”森鷗外輕咳一聲,隨即說道:“明天開始,診所繼續營業,做好工作的準備了嗎?要忙起來咯。”
太宰張了張嘴:“在……”
“啊!”
突如其來的驚叫將他的話打斷。
“你、你!是你!”
對話進行不下去了,森鷗外轉過身,略感不悅地看向聲源處。他選的都是些沒有人煙的小路,會撞見的大概率不會是普通路人,也不知道這次又是什麼麻煩。還沒等森醫生發作,對方已經滿臉恐懼地開始吱哇亂叫,壓根沒看年紀明顯更大一點的森鷗外,滿心都被那孩子所占據了,他指著太宰治的方向半餉說不出話來。
隨後,青年終於帶著慌張開口了:“就是他!呃啊啊啊!……你!你不要過來!”
預想中劍拔弩張的氛圍並沒有出現,對方明顯帶有一絲慌亂,人稱亂用,活像耗子見了貓:“他怎麼會在這!你怎麼會在這裡!……咕!”
森鷗外:“……”
他本想抽出手術刀,見狀又放棄了,略有疑惑地看著麵前坐在地上的家夥,太宰向前隻稍微動了一小步,把對方嚇得差點大聲尖叫起來。
帶著冷意的圍牆之上,看不見穹頂的顏色,天空被樹蔭遮得嚴嚴實實,能看到周圍佇立著一棵古老的杉樹,枝乾儘情地向四方延伸,樹齡或許超過了五七十年,故而顯得格外壯觀。
因此,“人”所帶來的存在感在比對之下就變得更小了。
他抱臂觀察情況,來人的膚色被曬得很均勻,連後頸處的肉都是黑的,雖說橫濱是港口城市,但除非是天天出海做漁民,不然不會日夜接受陽光的炙烤……亦或者,他也有可能是一個成天騎在摩托上的飛車賊。
見著語言功能幾乎完全退行的青年,他突然有了一個隱約的離譜預感,用眼神詢問太宰:刀鋒組?
那孩子眨了一下眼睛,很是平靜:“唔。”
森鷗外:“……”
雖然說自從招攬了這孩子,他覺得會和刀鋒組接觸也是早晚的事,為此還做好了行動預案ABC,確保能毫無後顧之憂地讓太宰擺脫它們的糾纏。隻不過……這一幕怎麼和他想的組織尋仇完全不一樣……
“怎麼還能找到這裡來啊。”太宰治輕聲對著那青年這樣說道,對方明顯在那孩子冰冷的注視下開始瑟瑟發抖,臉色逐漸白了,他繼續說道:“是狗嗎?鼻子好靈。”
他向前又再次走了兩步,隻是鞋底和小石子摩擦、微微發出了一點嘎吱的聲音,便讓那人條件反射性地痙攣般縮起,他輕輕踢了踢那青年的膝蓋,對方卻像遭遇了極大的痛苦般慘叫起來。
森鷗外對人體有著相當熟悉的把握,自然看出太宰治並沒有踩上什麼穴道,他所帶來的痛感幾乎能忽略不計,慘叫更有可能隻是出於單純的心理陰影。
太宰治露出了在診所內完全不同的冷漠神情,陰鬱的氣質裡透露出輕蔑,甚至還帶著一種毛骨悚然的異常,這是森鷗外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寒霜一般的臉色,那孩子的心情似乎很糟糕,自從看到了那刀鋒組的成員更是如此:“你可真是……令人厭煩。”
森鷗外:“嗯……”
……啊嗯嗯嗯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