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沒想到二兒子居然能這麼狠心,當下就遣人去把他從外麵叫回來,說要是不肯回來,她明天一早就收拾東西回老家去,他們母子二人日後再不相見,自己就當沒生過他。
待到昭明長公主與李枳踏進李家的門,匆忙趕來的老太太更是顧不上同長公主行禮,杵著拐杖抱著李枳一通哭,愣是把本已經平靜下來的李枳也惹哭了。
一起來的三位太太在一旁勸著,李枳怕老太太身體撐不住,哭著一起勸,好不容易叫老人家緩和下來,同昭明長公主行了禮,請人隨她們一起移步後院,留下唯二在家的李暮三哥李亭午和李枳同父同母的六弟李術,招待林卻和顧池。
李亭午社交能力滿點,早些年對林卻還是怕的,如今已習慣了這個來頭不小的妹夫,甚至跟寡言的顧池也能搭上話。
李術是李枳的親弟弟,顧池有意不冷著他,幾番攀談下來,發現李術雖然靦腆,但學識不低,對李枳也很關心,好像是因為爹娘不靠譜,所以更親溫柔的姐姐,就連幼時啟蒙沒遇上好先生,總被罵愚鈍,也是姐姐耐心引導,才不至於讓他對讀書失去興趣。
得虧沒人告訴他李枳遭遇了什麼,老太太哭得厲害,他和其他三位太太還以為老太太是心疼李枳在庵裡住了這麼久,他也心疼來著,故不疑有他,不然這會兒也沒法坐著好好待客。
四人相處起來氣氛還算和諧,直到李枳的親爹和李暮的親爹李聞道出現,氣氛才驀地冷了下來。
……
“老大也回來了?”後院,老太太聽說大兒子跟著二兒子一塊歸了家,眼皮直跳。
好在前頭沒發生什麼嚇人的事情,昭明長公主等老太太把三個兒媳都支走,又讓李暮陪著李枳去收拾從明月庵帶回來的東西,單獨同老太太說了幾句話。
怕李枳再遇到什麼不測,老太太讓李枳住到了自己院裡,就睡李暮曾經睡過的東梢間。
李枳帶回來的東西不多,早在她們陪老太太時,就叫飛星與另外一個丫鬟給收拾完了。
李枳把李暮拉到梳妝台前,替她把有些亂的頭發重新梳了一遍,一邊梳,還一邊謝謝李暮,謝謝她特意趕來救她。
李暮搖頭,她想告訴李枳,“就算我不來你也不會有事”。
沒等她說出口,李枳摁住了她的腦袋,讓她彆亂動,又說:“我知道,他……阿池同我說了,庵裡藏著人,是專門保護我的,可即便如此你也還是來了不是嗎,你心疼我,我知道的。”
李暮想了想,覺得她二姐就是天使,不接受任何反駁。
梳好頭發,長公主喚人叫她,她起身去跟老太太道彆,和長公主一起離開。
外頭林卻和顧池早就在等了。
顧池沒什麼表情,林卻則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馬車上,李暮問林卻怎麼這麼高興,林卻:“你爹同你二叔一起歸家,我讓阿池找借口把你三哥和六弟帶走,將你偷信的事情跟他們仔細說了。”
李暮:“啊?”
林卻:“我告訴你爹,就算當年你沒偷信,他和溫秉仁一同參與行刺也不會成功,因為我早就知道了他們的謀劃,他參與其中,李家的下場不過就是第二個溫家。”
“你二叔險些跟你爹吵起來,因我還在,硬生生忍下了,想來後頭應該還有熱鬨。”林卻說完才想起李聞道畢竟是李暮的親爹,於是收斂了笑容,小心翼翼地問:“我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好?”
李暮搖頭,像林卻誇她那樣,對林卻說:“你做的很好,特彆好。”
林卻又笑起來,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李暮的。
第二天李暮看了鴿舍來的消息,說昨天他們走後,李家大老爺和二老爺關起門鬨了一場,主要是李枳的爹,鬨著要跟李聞道分家,甚至還鬨到了老太太麵前,見老太太屏退了下人,就當著勸架的小輩的麵,把李聞道乾的事全給抖摟了出來。
“要不是燕王妃傻人有傻福……”怒火中燒的二老爺口不擇言,反應過來,想著府裡或許還有燕王的眼線,給了自己一嘴巴子,接著衝李聞道說:“要不是她偷拿了密信給老太太!你是不是要拉全家陪葬!”
女眷們被嚇得不輕,政治嗅覺已經足夠敏銳的李雲溪回頭勸了滿腦子詩詞文章且格外敬重兄長的爹,讓他隻管做好自己的教書先生,莫要被大伯利用,寫出什麼危險的文章來。
李暮的嫡母錢氏也對李聞道生了懼怕之意,一想到隻差一點,隻差一點全家都要像溫家那樣,她的兩個兒子——李旭和李亭午都會被牽連陪葬,她連站都站不穩,還是兩個兒子扶住了她,才沒叫她失態跌坐到地上去。
當晚二房自己個兒又鬨了起來,其他兩房的人趕到時,二老爺臉都被抓花了,二太太又哭又罵,嚷嚷著要和丈夫同歸於儘。
相比之下沒什麼存在感的李術手裡拎著燭台,要不是李旭眼疾手快搶了過來,很難說那燭台上的尖刺是不是要落在本就已經很狼狽的二老爺身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並無多少人知曉,還是李亭午軟硬皆施撬開了李術的嘴,才知道因為李聞道的幾句話,二伯差點殺了李枳。
李旭看著自己親爹的眼神越發冰冷,兩人不像父子,更像仇人,一向習慣從中調和的錢氏再也不多說什麼,任由兒子遠著他爹,隻不要太過明顯,免得落下個不孝的名聲,影響仕途。
李枳差點被殺的消息老太太本是想要瞞住的,同昭明長公主談過後打消了這個念頭,第二天李家刁奴險些殺主的消息就傳了開來。
那嬤嬤早就被處置了,老太太對外說那嬤嬤貪了許多家裡給明月庵送去的錢財物品,見李枳回家怕事情敗露,因此起了殺心。
好在那嬤嬤果真貪了不少,也算是把謊圓了過來。
李家這一陣腥風血雨過去後,三位老爺雖然相處不再那樣兄友弟恭,卻沒怎麼影響底下已經長大懂事的小輩。
甚至因為和李聞道疏離,李亭午終於不再有所顧慮,進了錦衣衛。
李亭午文不成武不就,隻會玩,他那堪稱恐怖的社交能力是李暮羨慕了很久的,林卻自然也能看出價值,想把人弄進錦衣衛,不會武功沒關係,可以去經曆司,那是個負責文件收發的文職部門,不需要懂武藝。
林卻私下裡早早就同李亭午提過,但因為李聞道反對,李亭午不敢忤逆父親,這才作罷。
如今李亭午和他哥一起疏遠了父親,快快樂樂地紮進了錦衣衛,也不怕自己靠裙帶關係進來會被鄙視,不就是和人相處嗎,給他點時間,他能把鐵麵無私的指揮使都處成哥們。
轉眼六月末,距離李枳歸家沒多久,長公主府請了媒人,帶上聘禮敲開了李家的門。
至此,李枳那被後世記載,堪稱傳奇的婚嫁經曆,也正式迎來了最後的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