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西檸讓展星野進屋, 然後去洗了把臉,自覺眼睛腫得沒法見人,所以翻箱倒櫃找了黑泥麵膜敷在臉上。
展星野泡了紅茶, 找了一個花瓶, 將一束水晶似的的“沒錢花”插了進去。
……自從他住到許西檸對門以後,花開得越來越頻繁了。
他一轉頭, 就看到小臉塗滿黑泥跟納米比亞土著一樣的女孩眯著眼從廁所走了出來。
展星野真誠道:“好看。”
“好看個屁!”許西檸笑得打嗝,“這是麵膜又不是妝,是要洗掉的!!”
展星野老老實實閉嘴:“……哦。”
他倆並排坐著開始吃檸檬蛋糕,許西檸一邊吃一邊跟展星野說了當年她和林薇老許一起吃蛋糕的故事。
這個故事她這麼多年誰都沒說過, 總感覺有點幼稚, 可是跟展星野說就顯得那麼自然,因為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會聽得很認真。
許西檸用叉子一邊挑檸檬果粒一邊碎碎念:“你說我要求的很多嗎?可能是很多吧,這個世界上又沒有誰離不開誰, 都是會走的。”
她確實是個樂觀主義者, 她相信所有美好的東西……她隻是不相信它們會永遠留下。
連她媽媽都不會為她留下, 她怎麼敢要求彆人呢?
她是個很公平的人, 我愛你的時候你也愛我就好了, 至於以後, 管他的呢, 以後大家都要變成裝灰的小盒子……
許西檸張開血盆大口,嗷嗚把蛋糕塞進嘴裡,卻聽到展星野說:“我不會。”
許西檸鼓著腮幫子, 轉頭看他。
檸檬糖的清新香氣在空氣裡浮動, 窗外的陽光穿透水晶似的花,折射出冰棱般的光束,照亮展星野的半張側臉。
碎發投下利落的剪影, 襯得他有種少年氣的英挺。
他平靜地看著她的眼睛,說:“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許西檸嘴裡的叉子掉到了地上。
救命,這孩子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話怎麼聽都像是表白啊?
對沒有血緣關係的異性說“永遠”這種話,要麼是想當她爸爸要麼就是有非分之想吧?
展星野的睫毛濃密卻並不翹,垂著眼簾的時候顯得過於安靜,他不太跟許西檸對視,隻會在她和彆人說話的時候靜靜看著她。
可極為偶爾的,像現在這樣,當他掀起睫毛定定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眼裡傾瀉的專注和不知名的情緒卻好像鋪天蓋地的海潮一樣將人吞沒。
展星野慢慢靠近她。
那張臉離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朗眉黑眸,薄唇挺鼻,鋒芒內斂的英俊,越細看越讓人覺得每一處都好像狠狠踩在她的審美上。
許西檸身子僵硬,心亂如鼓。
還要靠近嗎?你他媽要做什麼啊?我們二十年的純潔友誼呢?不知為何有種骨科的禁忌感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這可是阿野啊!!接吻是犯法的吧?!
許西檸滿腦子胡思亂想。
展星野垂睫彎腰,平靜地撿起許西檸掉在地上的叉子,起身去給她洗。
許西檸:“……”
……毫無疑問,他想當她爸爸。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旁邊花瓶裡水晶一樣的花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微微顫動了一下,抽出透明的新芽。
*
下午,心理醫生謝景給她發了條信息,說今晚有事請她幫忙,謝儀會來接她。
許西檸當然滿口答應。
到了晚上,許西檸下樓,看到那輛熟悉的法拉利拉風地停在小區門口。
男人肩上搭著酒紅色的絨麵西裝,領口微敞,露出健康流暢的胸肌,搭在方向盤的手腕上戴著很有男人味的大表麵機械表。
謝儀將墨鏡推到額頭上,吹了聲口哨:“今天跟我穿這麼搭?”
女孩穿著像葡萄酒一樣瀲灩的綢麵吊帶裙,謝儀見她這麼穿,特地挑了套看起來和她十分般配的衣服。
許西檸都已經拉開車門了,聞言關上,扭頭就走:“好!我回去換身衣服!”
謝儀:“……”喂喂。
“回來吧大小姐,”他真拿她沒辦法,“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許西檸笑眯眯地坐上他的車。
謝儀將她載到槐江最繁華的商貿中心,進了一家購物廣場,他看起來熟門熟路,領著許西檸七彎八繞,從員工通道連續刷卡過了好幾扇門,進入一條金碧輝煌的通道,停在了一個電梯前。
許西檸有點摸不著頭腦了:“我們這是去哪啊?”
謝儀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玩著手裡的卡:“地下。”
許西檸來過這家購物廣場,一共隻有地下三層停車場,但是電梯卻下行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像要直接把她載去地獄。
“叮”的一聲脆響,電梯停了。
隨著電梯門緩緩打開,傾瀉進大片的流光溢彩和人聲喧囂,映入眼簾的是一溜排沉重的老虎機,成堆的彩色籌碼,閃爍著彩燈的幸運□□,一眼望不到儘頭的牌桌延伸到遠方,舉著托盤穿著暴露的美女踩著高跟鞋扭著腰肢在牌桌間穿梭。
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架電梯直通地底,從電梯門裡走出各式各樣衣著光鮮的男人女人,他們好像很熟悉這裡的環境,交談間隨意端起侍者托盤裡的酒杯,漫不經心地推出大把籌碼。
許西檸吃了一驚:“地下賭場?”
謝儀打了個響指:“bingo~”
不僅是賭場,而且是妖怪的賭場,這間賭場的幕後持有者是塗山赤狐一族,真實的賭場位於妖界境內,通過遍及世界的傳送電梯通往賭場。
這裡魚龍混雜,除了偽裝成人類的異種,還有人類。隱匿人間的異種會物色富有的冤大頭們,將他們介紹進賭場,然後贏走他們的錢。
再高明的賭徒也賭不過妖怪。
靠這個法子,東方一族每年從人間卷走海量的財富,算是他們重要的資金源之一。
不過謝儀也沒必要跟許西檸說這些,小姑娘昨天看起來很傷心,找她幫忙隻是個借口,謝儀隻是想帶她出來玩而已。
平時約她總是約不到的,許西檸會用各種奇葩理由敷衍他,例如“今天我十二指腸突然劇痛無比隻能在地上陰暗爬行”或是“太不巧了最近我對雄性過敏”。
“今天找你來是做個測評,你隨意玩,之後填寫一個問卷調查就可以。”謝儀敲了敲櫃台,命人拿了包籌碼過來,拋給許西檸,“你的資金,輸的算我,贏的算你。”
許西檸顛了顛:“多少啊?”
謝儀隨口道:“不多,五千。”
許西檸還真沒來過賭場,但她也並不露怯,隨意找個牌桌坐下就玩起來了。
她從小被衣香鬢影的社交場泡大,骨子裡是嬌養出的自信,雖然不懂,卻也並不怕被人瞧不起。
她坐在桌前,像個稚氣未脫的優等生一樣端正,對發牌的荷官笑:“說說這裡什麼規矩?”
謝儀端著酒繞一圈回來,發現小姑娘已經會瀟灑地往牌桌中間扔籌碼:“有什麼不敢?A一對就想說話也太早了點——我跟你五百。”
“喲?上手很快呀。”謝儀站在她身後,雙手撐在牌桌上,寬闊的胸膛幾乎把女孩籠住。
他饒有興致地伸手,翻開許西檸的暗牌:“我看看你抓到什麼好牌。”
許西檸“啪”的一聲打他手背:“看什麼看,不許看。”
牌桌上其他幾個人都訝異地對視了一眼。
他們幾個都是妖怪,閒得沒事來賭賭錢,他們當然認識謝儀,這裡的妖怪沒有誰不認識謝儀。
他們愛慕他,但更多的是敬畏他的權勢和力量。
看起來女孩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
看起來妖王殿下還頗有幾分卑微……
最後一輪亮牌,許西檸隻差分毫地輸了,卻隻是攤開手無所謂地笑,喝著冰鎮檸檬水。
旁邊地男人笑讚道:“許小姐好牌品,看來八百萬對你而言也隻是灑灑水。”
許西檸“噗”的一聲差點把水噴出來。
哈嘍?誰輸了八百萬?我不是輸了八百嗎?
捏媽!!!沒人跟我說五千籌碼是五千萬啊?!
她玩了一會兒工夫……輸了整整兩千八百萬?!這可是槐江十套房啊?!
一人參賭,全家遭殃;眾人參賭,難奔小康!
許西檸:人都麻了。
謝儀低低地笑起來,笑得胸膛都在抖。
他在許西檸旁邊坐下,屈指刮了一下女孩的側臉,懶洋洋道:“怕什麼,輸了算我的。”
從謝儀坐在她身邊開始,許西檸就像開了掛一樣反殺,彆人翻出三個A,她就能抽到黑桃同花,彆人甩出Full house,許西檸反手就翻同花順。
謝儀隻是懶懶在旁邊看,完全沒有碰牌的意思,隻是時不時笑一聲,似乎覺得她打牌很有意思。
周圍幾個妖怪都坐不住了。
賭場下了禁製,他們不能用妖術出千,但謝儀的實力遠不受約束,他壓根不需要碰牌就能隨意操縱整張牌桌。
他們就像是被捆在牌桌上的小白鼠,源源不斷地送錢給女孩。
這誰受得住啊?
有兩個男人恭敬地笑著站起來:“許小姐牌運太好,我倆承受不住,就先告辭……”
謝儀看似懶散地一伸手,牢牢攥住他的手腕,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盯著他的眼睛:“這就走了?”
男人背上的冷汗像雨一樣……謝儀的指尖正好扣住他袖子裡的細線和暗牌,隻要輕輕一撥,他袖子裡的暗牌就會當眾掉出來。
其實男人一開始贏牌全靠出千,誰知謝儀早看穿了他的小動作。
在東方一族的賭場裡出千,不被發現還好,被發現了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妖族可不受人類法律約束,謝儀看起來沒個正型,和誰都能調笑,死在他手上的妖怪卻數以萬計。
男人乾笑道:“不過轉念一想,難得有機會跟許小姐打牌,那我還是繼續打吧,哈哈,哈哈哈……”
許西檸卻掏出小本子,仔細寫了兩行字,頭也不抬道:“對不起啊我先不玩了,我要去試試會彆的。”
“牌運正旺,為什麼下桌?”謝儀長臂一伸,搶了她的小本子,隻見上麵寫著:
□□:
上手難度:兩顆星
運氣指數:五顆星
優點:玩法簡單參與性強
缺點:輸贏太大容易傾家蕩產,對新人和老人不友好
謝儀:“???”
還真在做測評啊?!
許西檸沒好氣地探身搶本子:“乾嘛呀!我在認真工作!”
“你還當真了?”謝儀噗嗤一聲笑了。
開了一千多年的賭場要什麼年輕人測評?本來就是個騙她來玩的幌子,誰知道女孩平時脫線不靠譜,一到工作的時候認真得讓人害怕。
許西檸麵無表情:“我管它真不真,答應謝景的事情我就會做到。”
謝儀把本子往懷裡一揣,挑眉道:“你這麼聽他的話?他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我重要還是他重要?”
“廢話!”許西檸張牙舞爪撲過來搶,“當然是謝景重要!”
謝儀眼神一沉。
金發女孩一心撲在工作上,一把推倒謝儀,扒他衣服,搶記錄本,結果人都快鑽進他懷裡了,也沒找著本子……
東西落魔術師手裡,自然是想變沒有就變沒有了。
許西檸氣呼呼地鑽出來瞪他:“你怎麼回事?你哥的事情也不在乎嗎?”
謝儀被她推得幾乎仰躺在牌桌上,一條長腿支在地上,另一條腿屈起,唇角輕佻上揚,眉眼卻陰沉得沒有笑意。
男人摟著細腰的手臂威脅性地收緊,將女孩柔軟的身體一把壓在自己身上。
他渾身的肌肉都像是繃緊的弓弦,堅硬又熱燙,屈起的指節從女孩的側臉劃到下頜,慢慢道:“他是我哥沒錯。”
他大手按住女孩的後腦,湊近了,偏頭湊近她耳側,含笑的嗓音酥酥麻麻地灌入:“……可他也不能搶我喜歡的人。”
“嘩啦啦”,一杯五彩繽紛的雞尾酒從謝儀的頭頂澆下來。
許西檸身後的女侍者拎著酒杯,冷著臉道:“對不起,手滑。”
謝儀:“……”
他鬆開許西檸,有些狼狽地向上抹了把酒精濕透的頭發,露出英挺的額頭和眉骨:“……沒事。”他向來不跟女人計較。
誰知女侍者壓根沒看他,隻是對許西檸說:“你跟我來吧,想要筆記本的話我這邊有很多。”
許西檸:“好哇好哇,謝謝姐姐!”
謝儀:“?”當他麵撬牆角?
謝儀氣笑了:“等等,我同意了嗎你就帶她走?”
那女侍者個子很高,齊耳黑發,穿著一身漆黑銀邊的製服,襯得腰細腿長,英姿颯爽。
她回頭,眼神冷冽漠然:“她想跟我走,要你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