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舟仙收斂心神,掃視四周,沒看到鏡觀的身影:“那和尚沒死走了?”
“嗯。”林眠魚解釋道,“東風白鶴應是用了某種特殊法器,直接轉移了他的化身和鏡觀。”如果不是那法器,鏡觀受了他的攻擊絕對會當即命喪黃泉。
夏舟仙聞言,快人快語道:“大師,你這徒弟大概與佛無緣呢。”
菩空倏然睜開眼睛,眼神空茫,嗓音沉緩,語氣滿是歎息:“阿彌陀佛,是貧僧一葉障目了。”
他終究隻是一個凡人,從來也隻想做個凡人。而那是他的從小帶到大的徒弟,明知對方最終會走上歪路,他做了所有,結果還是不如人意,難免神傷。
夏舟仙盯著菩空空洞的眼眸,本就目不能視,如今瞳孔上還漂浮著一縷黑氣,問道:“大師的眼睛?”
“不過是減短壽數罷了。”菩空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言語間門沒有絲毫怨天尤人,對於失去的天眼也無怨懟,隻有坦然接受。
“是被下了毒吧?”不知何時,夏舟仙的手和林眠魚的十指相扣,隨後被捏了捏,沒再繼續說話。
“菩空大師,先回屋吧。”隨著林眠魚開口,三人從瓢潑大雨下轉移到了屋內。
屋外的柳樹依舊如昨日輕輕飄蕩,好似寺內並未發生任何變故。
“鏡觀下毒,貧僧是知曉的。”菩空當初能夠看到未來,又怎麼會不知道鏡觀的所作所為,他“阿彌陀佛”了一聲,歎息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恕我直言,這難道不是助紂為虐?”夏舟仙似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翩然一笑道:“大師,您是入了地獄,可對那徒弟而言,許是他樂見其成。”
菩空無聲一笑,對這樣的局麵似乎早有所預料,而對鏡觀也未有絲毫責怪,隻是彆有深意道:“阿彌陀佛。常言道,因果循環,自有定數……貧僧反而信,人定勝天。”這話說的可一點都不像一般的和尚。話音落下後,菩空扛不住疲累,再度閉上了空洞的雙眸。
林眠魚聞言卻有幾分明白菩空的話中之意,畢竟他走至今日,不也是因為相信人定勝天嗎?雖說,在這個仙俠世界,很多東西在最初或許就已注定……
“菩空大師,這是療傷丹藥。”林眠魚拿的是對凡人體質有益無害的普通丹藥,一瓶可治療內傷,一瓶明目清心丸。
菩空雖然從出生便擁有天眼,但說到底是沒有修行過的肉/體凡胎,不能吃對修士功效強大的丹藥,否則定會爆體而亡。
他見菩空服下丹藥後,眼中黑氣緩緩消散,知道這隻是暫時壓製了毒素。
菩空還是無法恢複天眼。
林眠魚道:“大師,我此次將前往極海之地,會在途中找尋解毒之法。”
原著中,菩空化作舍利前同樣經曆了這些,那時壽數也即將到頭,但如果他不中毒,其實可以活得更久。
剛才還說相信人定勝天的菩空,這次卻拒絕了林眠魚的好意:“這是貧僧的劫,亦是該受的,貧僧甘願接受。況且,那些過去現在將來之事,貧僧已看夠了。多謝林施主。”他忽然扭頭,眼睛閉著,卻是對著窗外無風自動的柳枝,似乎發現了柳精的存在。
林眠魚沒有勉強,隻道:“我雖遠行,但柳仙仍在。”
菩空張了張嘴,門外接二連三響起擔憂的輕喚,打斷了他將要說出口的話。
“菩空大師!”韓傾揚聲喊道,“您沒事吧?”
“師父!您怎麼樣?”
“住持!您還好吧?”
關懷的聲音此起彼伏,卻又因為林夏兩個修士在房內,無人敢踏足。
林眠魚和夏舟仙相視一眼,準備離開之際,菩空再次開口,似有言外之意:“兩位施主此次前往極海之地,還請小心。”
林眠魚頓了頓離開腳步,拱了拱手:“多謝。”
夏舟仙卻站定,忽然問道:“菩空大師,您曾看到過眠魚此行會遭遇什麼嗎?”
菩空沉默半晌,不知想了什麼,清了清嗓子,模棱兩可地吟了兩句詩:“野渡花爭發,春塘水亂流。[1]”
夏舟仙滿臉問號,看向林眠魚。
林眠魚微微一愣,思忖菩空這句話到底是何意。
兩人一離開禪房,韓傾等人便湧入了房內,圍在菩空床邊關切詢問這詢問那。
得知菩空已經目盲後,禪房安靜的窒息,最後還是菩空先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語氣裡並無絲毫沉重,反而像是卸去了一直壓在身上的一座大山般輕鬆:“喚菩明過來。”
他做了多年的菩見禪寺住持,是時候換新住持了。
……
離開菩空禪寺後,林眠魚先找了處地方調息。那雖然是東風白鶴的身外化身,但實力依舊不容小覷,他法力消耗頗大,需要好一陣子恢複。
夏舟仙給林眠魚護法,順便再次服藥療愈自身。
等林眠魚再次睜開眼,夏舟仙已經恢複如常,從絞儘腦汁的狀態回過神,嘀咕道:“我就說,我討厭和尚打機鋒。”他實在想不明白菩空那兩句詩暗指什麼。
兩句春意盎然的詩句,能指代什麼?
林眠魚同樣是百思不解,想不通便決定不去想了,喚出裝死的小青:“再想想這一路上以及雪禦天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我想起來的地方都說與主人聽啦。】小青蜷縮在林眠魚肩膀處,似乎隻要夏舟仙一嚇唬,就要鑽到林眠魚的脖頸裡。
夏舟仙深吸一口氣,放鬆下來聳聳肩道:“既來之則安之。林哥,還記得我說過我的名字甚好,與我在一起定然能遇難成祥、化險為夷。”
“出發吧。”林眠魚也不再多言,直接禦劍而起。
夏舟仙毫不客氣飛身跳到劍身上,兩手似乎遲疑了一下,放在身體兩側。
林眠魚回頭看了他一眼,便見夏舟仙傻乎乎地眯起來笑起來。
目睹夏舟仙那模樣,小青氣呼呼地回了雙蛇劍內,不想再看那家夥得意洋洋的表情,繼續生無可戀的裝死。
“走了。”林眠魚語畢,雙蛇劍便一個疾馳飛起。
夏舟仙身形一晃,好似下意識前傾,隨即摟住了林眠魚柔韌有力的腰,胸膛也直接貼到了林眠魚的後背。
溫熱的體溫以及砰砰的心跳聲傳遞到林眠魚背上,他低頭看了眼夏舟仙環在腰間門的手,對方又湊到他臉邊親昵地說著話,微微側臉,便看到青年的清俊的臉龐,淩厲的五官,此刻麵對他透著讓人歡欣的純粹喜悅。
禦劍飛行,衣袂翩躚。
疾風撲麵,青絲飛揚。
對於兩個修士而言卻猶如和煦柔風,毫無妨礙。
林眠魚看著夏舟仙月牙般的眼眸,等回過神才意識到剛才看了好一會兒。
夏舟仙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時收了起來,有些愣怔。
兩人四目相對,近在咫尺。
在風中,林眠魚都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再靠近毫厘,麵龐便會徹底貼在一起。
不知是誰的呼吸先亂了。
林眠魚平靜無波的心頭猛得一跳,有些莫名和難以描述的意動湧現。雖然沒有原著攻受心動那種詭異的描述感,什麼隻覺仿佛兩人變成了一人,但這種感受卻鮮明又真切,根本忽略不去。
林眠魚無意識地皺了一下眉,麵色轉瞬恢複了平靜無波,隻有自己知曉方才差點失了分寸。
雙方思緒各異。
夏舟仙的腦袋重新縮回到林眠魚背後,額頭抵著他的背脊,像是為了說服自己般,含笑道:“事緩則圓,如願以償。”
皺眉是還沒習慣被人親近吧?真有些傷人,不過,方才是他操之過急了……
歎息間門,夏舟仙剛準備不情不願地鬆開手,他還沒吃夠豆腐呢,冰涼的溫度突然覆在了他的手背上,身子驀地被人往前一拽,腳下輕旋,猶如一片輕飄飄的落葉,從林眠魚身後來到對方身前。
夏舟仙背對著林眠魚,看不到身後妖修是何表情,隻知兩條長臂環到了他腰上。
一陣讓人心悸的沉默過後,林眠魚的手貼在了夏舟仙臉頰上,夏舟仙像一隻受驚的貓,背脊驀然挺得筆直,然而這次卻是他被動地被他轉了下腦袋。
兩人再次四目相對,隨後,林眠魚越湊越近。
柔軟觸感如同霜雪,貼在夏舟仙的唇上,停留了好半晌。
即便隻是輕柔的相貼,卻足以讓人心神搖曳。
夏舟仙眼睛都瞪大了,瞳孔裡映出林眠魚依舊平靜的臉龐。夏舟仙當然不知足,以他這個學習了不少畫本經驗的人來看,隻是貼貼怎麼夠,兩人完全還能深入下去,但他真怕嚇到林眠魚……
可如果放棄這次機會,夏舟仙又覺得此後會追悔莫及。想法形成,便無法撲滅燃燒起來的念頭,夏舟仙以坦然赴死般的心態,探出了一點舌尖,耳尖的紅暈迅速蔓延到頸部和臉部。
此刻,林眠魚不知何時變成蛇瞳的眼眸裡,便映著夏舟仙染上薄紅的雙頰。
“唔。”當夏舟仙觸碰到有些涼意的柔軟後,他瞳孔驟然放大,驚嚇過後便不假思索地轉身,摟住林眠魚的脖頸,繼續這個得之不易的吻。
雙蛇劍的飛行軌跡猶如人的心情,忽上忽下,許久後才平穩下來。
林眠魚呼吸平靜,看著夏舟仙輕輕喘氣,恢複清明的黑眸裡是真心誠意,猶如含著糖塊般甜膩道:“林眠魚,我還是那句話,我是真心的。你呢?”
連帶著叫他的名字似乎都和過去有幾分不同。
“試試吧。”林眠魚的指腹輕輕蹭著夏舟仙微紅的嘴唇,眼看對方的眼眸清亮如溪,聽到他的話後先是一愣,旋即喜上眉梢,又有些蠢蠢欲動的樣子,忍不住捏了捏那有些紅起來的鼻尖,沒等再說什麼,夏舟仙再次撲了上來。
夏舟仙再度貼上林眠魚的唇,含含糊糊道:“試試就試試,試過後你就知道有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