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荒地, 兮罔村。
“看到了嗎?今日來了個頭戴鬥笠的神秘人。”
“啊,那人啊,他在找晚鐵匠, 還找我問路了。”
“不會是以前晚鐵匠在外麵欠了什麼債吧?這要是在村裡麵鬨起來,可不好。”
“那神秘人一看就不好惹, 彆到時候鬨出什麼人命。”
“去看看?”
“走走走!”
原本隻有兩三個村民結隊前往晚鐵匠家,結果在同行路上遇到其他村民, 說起他們要去做什麼,一聽發生的事, 隊伍逐漸壯大,最後連村長都聽聞此事擔憂神秘人鬨出事, 領著七八人的隊伍,前往晚鐵匠家。
兮罔村不大,村民們白日裡閒來無事,便會互相串門, 聊些八卦, 發生點什麼事便人儘皆知了。
這晚鐵匠是外來人,雖說在兮罔村住了多年, 但說實話,這麼些年能看到的鐵匠真人的機會並不多, 隻因這晚鐵匠整日待在家中, 幾乎從不出門, 但見過的人都說,晚鐵匠的容貌這些年毫無變化……
此次也算是去看看晚鐵匠到底是人是鬼。
還有, 突然前來尋他的神秘人氣質太過特彆,村民形容不出那是什麼氣質,隻覺得站在對方麵前, 即便看不到容貌,卻會忍不住會產生自慚形穢的感覺,肯定不是一般人,想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也是因為心有好奇。
晚鐵匠家建在村尾的一座小山坡上,一行人隻用了半炷香就從村中走到了村尾。
一路上,他們想象了各種會發生的事,到達後,眾人不約而同的屏息,村民則用拐杖敲響院門:“晚鐵匠,在家嗎?”
門很快打開了。
一道穿著布衣的身影走出房門,衣服和他們相似,但氣質怎麼看都不像整日捶打器具的那種大老粗。
晚鐵匠問道:“何事?”
村長清了清嗓子,跨前一步道:“晚鐵匠,今早有外鄉人來找你,沒發生什麼事吧?”
晚鐵匠道:“是我一個熟人找我製作一樣東西,人剛才已經走了。”
“啊?”村長與身旁的村民們麵麵相覷,他們這一路走來根本沒見到有旁人。
“嗯,沒什麼事,我就不送了。”晚鐵匠,晚江豐,亦是江挽風毫不客氣,做出送客的姿態。
村長等人也不好再留。
這都多少年了,晚鐵匠仍然沒有要融入村中的意思,真是不好相處,不處也罷,便都匆匆離去了。
江挽風回到屋內,林眠魚正端坐桌前,翻看著他胡亂寫的《煉器五六則》,然後毫不客氣地問道:“這書能送我嗎?”
江挽風道:“你變了不少。”言外之意是臉皮厚了許多,沒好氣道:“拿去吧。”
“多謝。”林眠魚道,“我會等你煉製好彌天寶衣再走。”這要是出個極品法寶,肯定會引發異象,無法遮掩的話,會被一些有心修士觀察到,這對兮罔村來說並非好事。
“隨你。”江挽風走向後院的小屋,進入地下室,林眠魚二話不說跟在他身側,站到一旁。
江挽風煉器師偶爾抬頭,凝眸望去,發現如果不是刻意去注意林眠魚的存在,根本發現不了對方。
“你可以當我不存在。”話音落下,江挽風的視野裡都看不見林眠魚了。
“不用。”江挽風語氣淡淡,“你對煉器感興趣,那就好好看看吧。”
其實江挽風內心很震驚。他萬萬沒想到,林眠魚居然真的能找到絕種的高山積雪,還有那麼多的猛獸係妖丹,這煉製出的彌天寶衣等級,或許比用腓妖皮毛和內丹煉製還要厲害。
最關鍵的是,短短數十年,林眠魚的修為進階恐怖如斯!
江挽風難以置信,但在實力麵前,雖說看不慣妖修,江挽風也沒了囂張的資本,沒有再蛇妖長蛇妖短。
一年中,江挽風一直久居地下煉器房。
林眠魚便在一旁觀察這位煉器大師是如何煉器的,確實受益良多。
奇怪的是,江挽風從未主動提起要知曉腓妖的事,林眠魚有幾次主動提起,江挽風都會岔開話題,久而久之,林眠魚也就不再提起。
這期間,林眠魚偶爾也會離開煉器房,給自身施個障眼法在兮罔村閒逛。
一年下來,他對村中住了哪些人了若指掌,還知道了好些八卦。
他還會去其他城鎮閒逛,吃著好吃的,買些好看的衣服,經常換著穿。
這段時間,夏舟仙那邊毫無音訊,但沒有消息有時便是最好的消息。
這日,光芒從刺破地底投射到夜空中,天降異象,村中卻無人發現,就算有人起夜,目之所及,看到的也隻是月明星稀的夜空。
早在異象發生的前一刻,林眠魚便出手在這處小山坡覆蓋了陣法結界,完全遮掩了天之異象。
修界難有比他更強大的修士,更難有人能看穿防護,從而發現一件防禦性極品至寶的誕生。
這已是目前修界能夠誕生的最高品階法寶。
林眠魚屏息望著打開的煉器爐,一件通體冰藍色的長袍躍然而出,周身閃爍精光,光是站在一旁,就能感受到寶具散發的強盛氣息。
江挽風心中豪情萬千,他這輩子煉製了許多法寶,這是第一件到達極品至寶範疇的,於他而言,當看到精光四射的寶具誕生的瞬間,今日亦是值得紀念的一日。
“讓它認主吧。”江挽風對林眠魚道。
林眠魚微微頷首,走到寶具麵前,彈出一滴精血,精血即刻融入寶具內,猶如不斷蔓延生長的紅色經絡,不一會兒便與寶具融為一體。
當蛇妖的精血與彌天寶衣融合的刹那,寶衣表麵驟然凸起數不清的鱗片狀花紋,一眼望去,猶如心臟般跳動著。
江挽風愣了一瞬,驚疑不定地看看彌天寶衣,又看看神態如常的林眠魚:“這、這是直接變成你的本命法寶了?!”
極品至寶和成為本命法寶的極品至寶區彆甚大,後者的威力隨著修士一步步提升修為,威力也會不斷提升,相對而言,在主人手上的本命法寶才能發揮最大威能。
“好像是吧。”林眠魚其實內心也很震驚,但在江挽風麵前仍維持著從容自若。
他向前一步,彌天寶衣閃耀奪目光彩主動朝林眠魚飄來,而後緩緩飄落,落入他手中。
林眠魚能鮮明的感受到,彌天寶衣與他血脈緊緊相連的密切,這種感覺很奇特。
像是又多了一顆心臟。
他抖開彌天寶衣,披上身,轉瞬間,彌天寶衣便隨他心意而動,化作一件毫無特色的黑色長袍。
林眠魚心思一動,彌天寶衣又變作暗紅色華麗長衫,其上點綴鱗片紋路,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江挽風看著彌天寶衣這變化,不禁感歎道:“林眠魚,不知該說你是運氣好,還是好事做多了得到的好報。”
單單隻是極品至寶,可不會這麼聽林眠魚的話。當然,如果不是融入了林眠魚的妖血,這件彌天寶衣或許也不會有此變化。
算是相輔相成吧。
林眠魚指尖輕撚寶衣柔軟又順滑的質感,滿足感爆棚,偏薄的雙唇不禁勾起一抹淺笑,他視線落到江挽風身上,微微頷首道:“江道友,多謝。”
江挽風愣怔半晌,回過神後輕咳一聲,忙錯開目光,一麵速度飛快地收起了煉器室內的東西,一麵道:“你也算是讓我長了見識。有了彌天寶衣,你成功渡劫增加了五成可能。”
至於這剩下五成,就要看林眠魚的命了。
知道江挽風不喜妖修,林眠魚不打算再逗留,他拿到寶衣,決定離開時,思忖半晌,還是再度說起和腓妖相關的事:“腓妖結實了謝秋昭,認其為主……”
讓林眠魚意外的是,未等他說完,江挽風便打斷道:“不用說了。”
“江道友,你……”林眠魚疑惑。
江挽風有些頹然地坐到一邊的椅子上,掌心支著額頭,擋住了他的臉,聲音有些沙啞道:“我以前確實想過報複他的所作所為,那年離開灰狼族時,亦是滿心痛苦。後來,聽聞了你的那些事,又到處打聽了一些腓妖的事跡,我才忽然發現,當年人修為煉製寶衣屠戮腓妖全族,才是一切的開始。若是我繼續下去,不過是無止無休罷了……”
等待林眠魚到來的時間愈久,江挽風從最初憤怒的躊躇滿誌,後來開始思考人修與妖修的仇怨,最終意識到,從頭至尾,他都無愧於心。
他承擔了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這一生也永遠都在懺悔,這是他該受的懲罰。
而腓妖,就算真的複仇了,他也不會高興……
江挽風抬起頭,眸中已無任何低落,他似乎想通了一切,臉上少了當年的陰雲密布,隻剩下釋然,微微一笑,再度重複道:“不用說了。”
林眠魚知道,江挽風自己想通了。
至於腓妖有沒有想通,他不知道,也無從知道。
是夜,屋外夏雨瓢潑,樹葉沙沙。
林眠魚臨走前,江挽風忽然叫住他:“彌天寶衣畢竟是我煉製的,我也想看看它麵對仙劫時的真正威能。”他遞給林眠魚一張傳訊符籙,彆扭道:“渡劫之時,聯係我。”
林眠魚挑了挑眉,沒有拒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