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
她趕忙蜷縮好身體,做好從高空著陸準備。
蒔蘿如果知道這輛馬車正駛過山路,肯定不會耍小聰明,自個兒乖乖待在酒桶裡醃上一整晚。
不過也許女神還沒有放棄這位機靈的小信徒,就在蒔蘿以為自己要被摔成一桶肉醬時,孔洞裡的風聲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劈裡啪啦,聽上去是樹枝斷裂的聲音。
木桶下落的速度急速減緩,卻也開始左右上下翻覆,裡頭的蒔蘿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被塞進袋子的小狗,湍急水流亟欲將她滅頂。她就泡在自己翻攪泛酸的胃袋,一路折騰顛簸下來,隻能死命摀著嘴巴,一方麵不讓自己咬了舌頭,另一方麵怕是一張開嘴就要見血。
就在蒔蘿快被撞成一桶醃茄子時,木桶跌跌撞撞的旅程終於告一段落,底下枯枝發出些微的斷裂聲,似乎達到某一種危險的平衡,
她的壞運終於到此為止,山崖下有一整片樹林給下墜的木桶做了緩衝,但蒔蘿還是不敢輕舉妄動,無數樹枝織成的網相當脆弱,稍有不慎可能就要重演方才的事。
蜷縮在木桶內的蒔蘿一動也不敢動,耳邊隱約間還聽到了呱呱的鵝叫。
腦海中是蕪菁變成小天使,張開白翼來迎接自己。
一絲清涼鑽入鼻子,蒔蘿伸手摸索,摸到了呼吸用的孔洞,她偏頭靠過去,濕潤的草葉氣息瞬間塞滿鼻腔,迎麵潑來一把舒暢的冷意。
她還活著!
劫後餘生的慶幸給腦袋一記重擊,蒔蘿久久沒有回神,直到蕪菁一邊啪動翅膀,一邊啄著孔洞,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逃離險境。
“喔,蕪菁……我以你為榮。”
蒔蘿品嘗著劫後餘生的喜悅,輕吻了卡進孔洞的小紅喙,蕪菁還在試圖把自己的小女巫從木籠子裡解救出來。儘管它的齒狀喙和偉麗的大翅膀無法造成任何效果,但蒔蘿知道,這隻被眾人嫌棄的大白鵝一直都比牠的女巫勇敢百倍。
“蕪菁,夠了。”蒔蘿可舍不得她的大白鵝再次受傷。
她雙腳踩著桶底,用腦袋頂住蓋子,開始施力。
一開始,她不敢太用力,深怕一不小心就連人帶桶摔成好幾瓣;況且憑她這個運氣,就算下麵是水,也會住著一頭食人鱷。
蒔蘿頭頂直冒著汗,一方麵是害怕,一方麵是頂蓋牢牢釘死,木桶質量過硬,她怕不用摔死,就要先餓死在裡麵。
汗水混著泥土悶在不透風的小空間,發出一種難聞的氣味,蒔蘿知道自己現在肯定很狼狽,早上米達還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小仙女,現在她看上去一定像個逃難者,偷渡客—
枯萎的百合無聲掉落在地上,蒔蘿痛苦地蜷曲在木桶裡。
阿,對,一個偷渡客,一個逃跑的叛徒,擅自在典禮上不告而彆,連同一個峻麗河的貴客消失無蹤。她深知自己在某些大女巫眼中就是前科犯、不安分的因子,維拉妮卡不友善的態度便是反映自家女士的心聲。
即便從木桶逃出去,她又該怎麼回去麵對一眾女巫的質問?安柏會怎麼想?她不可能永遠擋在自己麵前。
奧雅說得對,自己在裡麵該死的安全,
這個囚禁她的木桶,竟變成自己唯一的安身之所。
蒔蘿長長舒歎一口氣。
怪不得峻麗河會派奧雅過來,佩倫離開前都拒絕背叛安柏,而這個老謀深算的巫婆隻用了一小搓魔藥,就把自己算計到了死路,成了她的盤中餐,
一身女巫袍的少女出去遊蕩,隨時被教會逮住上火刑;她也可以選擇回去,然後被冷酷的大女巫們捆進麻袋扔河底。
就算僥幸在流浪中苟活,時間一到,憤怒的女神就會把叛徒變成美味的大白鵝,到時候不是死在騎士和女巫手上,而是死在饑餓旅人的盤子上。
火烤蒔蘿、汆燙蒔蘿、空心蕪菁塞蒔蘿佐料……各種精彩的死法在少女豐富的想象中輪番上陣,簡直可謂滿漢酷刑。
她明明已經逃離奧雅,卻依然能聽到對方用那種溫柔嘲弄的語氣,對自己施以詛咒:對阿,離開木桶阿,妳這個笨女孩,我說過隻有峻麗河是妳的歸宿。
少女摀著耳朵縮緊腦袋,對外頭焦急的呱呱聲充而不聞,悶在木桶裡做她的醃蒔蘿。
大白鵝的叫聲逐漸拉長成窗外的雀鳴狗吠,她彷佛縮在自己悶熱的小被窩裡,聽著電扇運轉,麻雀在窗沿的電線跳上跳下。
隻是一場荒誕的午夢。
她死死縮在陰暗的被窩,想到放在冰箱裡的梅子汽水,酸甜的滋味,是家鄉的味道,是懷念的餘韻,也是......
安柏的酒。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覺得女主該怎麼料理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