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尖叫就像倏忽拋高的煙火,一下就泯滅在黑夜的寂靜之中。
【他一直離妳很近,妳的氣味似乎很吸引他。】
月亮從窗口露出慘白的側臉,牆上的鳥嘴麵具在地上描繪出畸形的陰影,尖尖的彎鉤輕易就勾出少女內心最大的恐懼。一股寒意沿著脊隨迅速向上淩遲肌膚,身體隻剩一顆心臟蹦蹦亂跳,渾身血液卻凝固成冰。
聽說僅僅是看到狼人的眼睛就會深受地獄的詛咒。今夜鎮上所有人都有著同樣的默契,沒有人敢對那聲尖叫做出回應。
【是狼人的氣息。】
月桂語氣很冷靜,蒔蘿卻幾乎要倒抽一口氣,
她告訴自己要動作,但四肢手腳都像灌了水泥一樣,完全不聽大腦使喚。她應該快點行動,這棟茅屋壓根擋不住狼人……
“嗚嗚……”
床上的女孩發出難受的嗚咽聲,蒔蘿從月光中瞥見女孩冷汗直流的小臉。
老獵犬從主人懷裡掙脫,牠嗚嗚咽咽地用長鼻子頂著小主人的臉龐,一雙下垂的大眼卻如擦亮的銅板,警戒地盯著外麵的動靜。
催眠粉本來隻是無傷大雅的助睡魔藥,但蒔蘿卻忘了,人一旦做惡夢,催眠粉就會使人被強行魘住,身體無法及時反應蘇醒!
可惡!
鈴聲越發急促,宛如紛遝逃竄的腳步,女孩的掙紮也越發激烈,卻像溺水的人,遲遲捉不住岸邊……
鏗鏘!
恐慌密集的情緒像是被什麼斬斷了,蒔蘿腦袋有一瞬空白,唯有金屬撞擊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像是一聲響雷劃破天空、冰河輕聲破碎,窒息悶熱的夏夜突然有了一絲可以呼吸的空間。
那是鎧甲行走特有的清脆嘹亮。
是穆夏。
悲傷沒有阻卻他的腳步,在無人敢出聲的夜晚,隻有他持著劍頂著夜風,尋找著殺害摯友的仇人,守護著這個村鎮的安危。
不為什麼,這就是銀騎士的職責。
大白鵝輕輕啄了少女的麵頰,蒔蘿不知怎麼突然找回了力量。
輕淺的月輝從窗口靜靜灑落,彷佛給自己添上一層銀甲的保護,那些恐懼的幻影也在光中湮沒,她終於能挪動手腳,隻是身體有些虛浮。
蒔蘿奮力地拿起銀杯,老獵犬本來正發出警告的低咆聲,但在蒔蘿靠近後,牠立刻哀傷地嗚咽起來。
少女安撫地拍了拍牠的腦袋,她扶起女孩的後腦勺,從杯緣沾了點滿月凝,輕抹在女孩的唇瓣上。
不需要太多,滿月凝是最澄澈的液體,也是最好的解毒劑。
淺淺銀杯融入了柔軟的月光,點點發亮的澄晶在睫羽上輕顫,就像睡美人被解除了魔咒,女孩的呼吸開始平緩起來。
她半睜半開著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蒔蘿。
“鈴聲……鈴聲……”
“沒事了。”蒔蘿帶著歉意輕拍女孩的腦袋,直到她再度沉沉入睡。
小女巫看著剩下的滿月凝,心中有了另一個主意。
她從藥櫃拿出一小瓶晶鹽,這是從海女巫那裡買來的好東西,海石生出的結晶隻需輕灑一圈,就能形成強而有力的結界。
她挖了一大匙晶鹽,與剩下的滿月凝一同攪和,雖然浪費,但緊急狀況也顧不了那麼多。
蒔蘿一邊聽著外頭的動靜,一邊飛快攪伴手中的銀杯。晶鹽會在滿月凝的作用下快速融化後又凝固,蒔蘿摸著煤渣和泥土混合的地板,挖出一條細縫,將液體倒入縫隙中凝固成型。
【C級道具製作成功,將乾淨清鹹的白色結晶在月光的銀杯中融化再凝固,可以任一畫出屬於妳的絕對堡壘。〔海鹽結界筆〕已收納入〔魔法少女的美食櫥櫃〕。】
沒有開玩笑的心思,蒔蘿僵著手指掏出了凝固成晶的鹽筆,她可以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但外麵卻是一片死寂的黑。
【很靠近了。】
蒔蘿有一瞬間想放聲尖叫,但大腦的反應更快,它將冷冰冰的指令強行輸入身體。
少女像是被提線的木偶,一手撐地,一手緊握鹽筆,沿著屋子的地板縫隙一路畫過去。
蒔蘿僵硬著手臂,似乎牽動到了那一處舊疤刺青,此時正隱隱泛著灼痛,但她不敢停,就怕慢一步。大白鵝乖巧地跟在她後麵,稍稍減輕了她的恐懼感。
銀杯賦予液體源源不絕的特性,重新凝塑而成的鹽筆也被賦予了同樣的魔力,直到大門為止,蒔蘿手上的鹽筆都沒有耗損的跡象。
在鹽線頭尾相交的那一刻,她用力畫上最後一撇,一股宛如電流接通的酥麻感流入指尖,她整個人頹然地貼在門板上,近乎脫力,後麵一直跟屁股的蕪菁順勢撲入自己懷裡。
蒔蘿緊緊抱著大白鵝,她瞪著昏暗的室內,背靠著外麵的動靜。
隔著一扇脆弱的門板,她向月神祈禱,為了自己,為了莉莉,也為了……穆夏,祈禱著她明日還能看到那位年輕的騎士。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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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脫離危險,緊繃的肌肉就放鬆過猛。蒔蘿再次睜開眼,是被科爾太太搖醒的。
“天哪,孩子,妳怎麼睡在這阿!”
科爾太太昨晚勞動一天睡得太沉,在聽到蒔蘿說起鈴聲和尖叫,蒼白的臉色像是隨時會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