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蘿其實還有很多疑問,她感覺到穆夏不僅僅是一隻黑狼,他是一團黑色的迷霧,誘使人想一探究竟。但同時她那該死的直覺告訴自己,就像小紅帽不斷追著狼人奶奶問問題,再問下去,知道得太多,準沒好事。
雖然她任務目標就在對方脖子上,但憑現在她的實力,就算使出三吋不爛烏鴉嘴,除非說到天降隕石,不然也不太可能說死對方。
當然蒔蘿有一絲私心─光想象自己捧著少年乖巧的腦袋瓜,就令她渾身止不住發抖。
思此,小女巫悄悄歎了一口氣,心底暗暗請求女神原諒她的懦弱。
蒔蘿放下身段,無助,弱小,還有些委屈:“那,你會放我離開嗎?”
這招似乎見效了,少年狼人有些苦惱地歪了歪頭。
“蒔蘿,妳知道我的真身了,我不能就這樣讓妳走。”
“所以你要殺了我?”
“不!當然不是。”
穆夏急著想要她理解什麼,卻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從何開始說起。
但蒔蘿已經在心底單方麵結束了這一場對話。
“蒔蘿,其實我……”對這位年輕的狼人來說,眼前這個隻需一口吞的小女巫似乎是一個不小的難題
穆夏醞釀好情緒,一抬頭就和一張長桌對上麵。
蒔蘿氣喘籲籲用桌子擋住門板的破洞。
“這沒辦法擋住我,妳應該清楚。”門外傳來少年清晰明快的聲音,就彷佛麵前隻是一個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蒔蘿也“善意”提醒他:“起碼我可以耗到天亮,我要是你就不會一直守著我,艾爾德爵士已經去找救兵了。”
門外的穆夏頓了一下。
就在蒔蘿以為對方被自己震攝住時,就聽他小聲喃喃:“……妳可能等不到他了。”
“你不是說不傷害無辜的人?!” 蒔蘿有些惱怒地發現自己竟然還對他抱著奇怪的信任。
“蒔蘿,他是人狼。”
室內室外鴉雀無聲,唯一的真人類正默默消化下這個訊息
走一個人狼,來一個狼人,接下來就算是月女神來敲門,她也不會感到意外了呢,天知道這鎮子上到底還有什麼鬼?
穆夏像是怕蒔蘿誤會,立刻解釋:“他是在拜佛勒庭時被紅狼咬傷的,為了得到健康的身體。即便如此,艾爾德是一個很虛弱的人狼,他想找到可以投靠的狼人,正好家鄉的瓊斯鎮又到了狼人傳說的季節”
他一貫柔和的語氣上揚了幾分輕蔑的意味:“隻是現在離滿月還有段距離,他力量很衰弱,沒有立刻發現我的身分,甚至想要阻止我。第一天晚上的夜巡,他冒險出來找狼人才知道我的身分。”
蒔蘿想起今晚在聖堂的祈禱晚會,原來兩隻狼就在裡一搭一唱,穆夏嗅出了酒水的不對,艾爾德便順勢搞砸了舒克他們的盤算。
一隻人狼,一隻狼人,外加一大群人麵獸心的假狼人,出穀落腳第一個村子就是一個熱鬨的狼窩,下次是不是要她直接單挑狼王?想到那充滿惡趣味的〔女神的期待〕,蒔蘿已經開始擔心自己的未來了。
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
穆夏平靜的語氣底下藏著洶湧的怒意:“直到今晚,我已經無法再忍受那些垃圾了,如果要我保護那群畜生,那我寧願做一頭野獸。”
門外是他沉重的呼吸,無暇的銀甲也是一件沉重的人皮,他偽裝、潛伏,終於在最後一刻對敵人露出獠牙。
“蒔蘿,一切都結束了,和我走吧。”
風聲捎來不尋常的氣息,穆夏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他腳步極輕,悄然無聲來到門前,就連一絲塵埃都未曾驚擾。
“我沒有對妳完全吐露實情,但我也從未騙過妳,這是真的,那天妳從蘋果樹上掉下來時,我……”
他過目不忘,那株樹上本來連一顆蘋果都沒有,他心灰意冷地跟循著屍骨腐臭的氣味,下一個眨眼、露水、綠葉、蘋果、還有清冽的月光,所有鮮活芬芳的氣息和顏色猝不及防落入自己的懷中。
不想放她走。
無聲的微風鑽入縫隙,吹散鹽粒圍成的圈,結界有了破洞,少年伸出手指,隻感受到一絲細麻的電流,隨後就泯滅成煙,他的手不費吹灰之力就穿過門板。
他儘可能放輕動作,同時也小心控製著呼吸,
少女的鮮血僅僅一滴就令野獸饑餓難耐,前所未有的香氣,不同層次的紅,是鮮豔欲滴的蘋果,亦是露珠點綴的玫瑰,是在這片腐爛發臭的土地上唯一的芬芳。
當然,也許就像羅素時刻的告誡,惡魔總是在他耳邊呢喃,這也許又是一個自己騙自己的謊言,隻是源自食欲本能的貪戀罷了。
穆夏幾乎可以感覺到犬牙抵在下唇的刺痛感。
羅素總是要他忍耐,但他現在不想再忍了。
少年輕聲打開了門。
空物一人的房間,隻有地上的幾滴血液,新鮮的顏色和氣味昭顯著那人離開不久,她刻意擠破舊傷口讓自己以為她還在。
就像初次見麵一樣,那機靈可愛的少女總是逃得比小鹿快,他不該感到意外。
穆夏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任由鮮血的香氣溢滿鼻腔,化作金黃甜美如蜂蜜般的魔力。
再睜眼,融金色的魔焰徹底燒乾了最後一絲澄澈,地上的影子開始扭曲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