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毯上的河流被染成一條鮮綠蜿蜒的青蛇,蒔蘿可以聞出鼠李漿果和蕁麻等染料的氣息。她以河流為中心,很輕易就從上麵找到綠翡城的位置,墨綠色的綢緞上繡有紅木桶的家徽;另外蒔蘿也找到了紅橡島,就在綠穀河其中一條名為沉桶河的分支上:一朵開在白底上的鮮綠玫瑰。
至於白橡灘......蒔蘿看著那張綠底白山羊的家徽,腦中閃過一幅熟悉的畫麵。
克洛伊收藏契約的地方,一模一樣的山羊家徽,這原來是雷因家族的家徽嗎?
少女情不自禁摸上那隻白山羊,長而尖的羊角,象征自然女神的聖獸,連同這座綠翡城都是雷因家族獻給青女神的禮物。
他們對女神的信仰也許從未凋零,隻是在長久的壓抑下扭曲了,看不到光,便投入黑暗。
月精靈說的那壞脾氣的女神姊妹其實有失公平,自然三女神博愛萬物,她們立下誓言,決不殺害任何生靈,以此確保大地生生不息,死去的植物變回養分,重新長回新的生命。
也許女神還沒放棄這些信徒,所以才將羊角賜予自己吧。
蒔蘿也不客氣,她乾脆將整片地圖拉下來收進櫥櫃,再用另一幅不起眼的舊掛毯代替遮住空白的牆,上頭繡有最常見的藤蔓和葡萄紋,任誰都不會想多看一眼。
收拾好一切後,蒔蘿從櫥櫃取出所有剩下的蕪菁葉,整理好一籃放地上。
她輕輕吻了大白鵝的嘴喙,輕聲吩咐:“如果我明天早上沒回來,你就自由了,我會讓克麗緹娜帶你回月神的森林。”
大白鵝很不滿的拍拍翅,搖著漂亮的白臀,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月女巫看了眼睛一酸,趕忙回過頭,迅速關上房門,頭也不回下了樓。
她專心數著樓梯數目,不讓自己去多想掛念。
就如蒔蘿所想,老修道女還跪在地上,整個人沐浴在朝陽的金光之中,大概是信仰的光芒讓她年輕了好幾歲。其實對方不是一個壞人,就是過於信仰狂熱,思想有些不近人情,不過有了奧雅那種連人話都聽不懂的家夥對比,蒔蘿還是能耐下心以禮相待。
“我剛才沐浴完就在窗前做了禱告,所以耽擱得比較久。”
老修道女聽到蒔蘿立刻回頭。犀利的眼瞳有些嚴苛地打量少女上下,像是想檢查任何一絲可能的汙垢。
洗漱乾淨的少女麵容紅潤,一頭長發烏黑發亮。她穿著乾淨的白袍,扣子直至衣領,袖袍露出的手指也是根根潔麗白皙,老修道女彷佛看到神律插畫上的聖女微笑朝自己走來。
“好姑娘,妳太快了,應該再禱告久一些,我都還沒念完呢。”老修道女露出滿意的微笑。
兩人走出處女塔,老修道女還在說:“妳的虔誠肯定會感動至高神,千萬彆讓一些愚蠢的庸徒蒙蔽心智,妳將來肯定會是一個好信徒、好妻子。”
蒔蘿聽出她意有所指,果不其然對方接著:“萊斯特夫人出生高貴,但她結交的朋友卻配不上她的身分;拜佛勒庭萬神廟的祭司長,泰蘭若瓦城貿易官夫人、希柏的女伯爵、甚至還有來自薩夏的......妳敢相信嗎?”
少女不自覺問:“薩夏什麼了?”
老修道女睜大眼睛,彷佛看著一個不會說話的三歲小孩。
她壓低聲音:“薩夏怎麼了?妳母親沒告誡妳嗎?那朵薩夏的血玫瑰啊,聖堂的火焰雖然焚燒了魔女的罪行,卻無法淨化她留下來的詛咒。那裡的女人都是有毒的花,聽說她們每一個人都會一點巫術......”
突然接近的腳步聲打斷二人的交談。
“兩位女士。”
身姿挺拔的騎士從塔樓轉角處走出。穆夏已經重新換上那件銀鎧甲,周身寒光閃爍,冷綠的眼瞳深如幽潭。少年退去早上的青澀,如一把收斂醞釀的銀劍。畢竟今晚,他也要準備一場“戰鬥”。
“我帶疑犯換房間。”銀騎士也不過是打一個招呼,老修道女自然沒有否決的權力,隻能匆匆告退。
蒔蘿認命跟在穆夏後麵,隻是他們才剛上樓梯轉角,少女就硬生生撞上一堵厚實的肉牆。
蒔蘿抱著不好的預感抬起頭,少年身材結實高大,拉長的身影投下一階階樓梯,如一隻巨大扭曲的黑色怪物,完全將少女籠罩其中。隻見他挺碩的肩膀一顫一顫,似乎再也抑製不住,蒔蘿下意識往後退,這隻小狼該不會......
“哈啾!哈啾!哈啾!哈啾!哈啾!哈啾!”
連環六噴嚏達成!
剛才冷酷無情的銀騎士像是被一口氣打散的塵埃幻影,穆夏抬起頭,本來整齊秀麗的金發亂七八糟。
他緊緊摀住鼻子,綠眸水潤無辜,泛紅的目光充滿控訴,蒔蘿心虛地轉過頭。
“為什麼......”少年的聲音無比哀戚,近乎沙啞,隨便一個女人聽見都會軟得一蹋胡塗,隻當對方是被哪個壞姑娘傷透心。
但蒔蘿隻覺得自己是拳王阿裡上身,一拳打斷他鼻梁。
“因為......”
看了一眼對方可憐兮兮的模樣,少女狠下心,咬牙大聲道:
“因為我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