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低聲音,近乎自言自語:“她知道我是什麼,她害怕我,也防備我、卻也……信任我,在她身邊我既可以是騎士也可以是野獸。”
雨水啪搭一聲打在握著劍柄的手背上,穆夏像是驚醒一下,忍不住笑:“你不用替她擔心,她為我……套上了項圈。如果我沒辦法握好騎士的劍守護她,也許依然可以做一條忠誠的獵犬。”
他微微一頓,笑意未減道:“如果我真的做出了什麼可怕的事,她也有那個力量和資格砍下我的腦袋。”
雨天很冰冷,但穆夏卻呼出一口熱氣。在此之前,他的未來隻有一條筆直如劍的道路,但她出現了,月光照亮了所有道路,原來那枯燥單調的未來也有其他可能性。
穆夏又低頭低喃幾句,聖堂的禱告詞他滾瓜爛熟,儘管毫無誠意,但羅素喜歡他做這些表麵工作,穆夏有點後悔自己沒穿鎧甲了,他知道那是羅素想看的模樣,儘管那鎧甲冰冷沉重,一點也不舒服。
“至高神不但容許你出生,還容許你觸碰高貴的銀髓,這是前所未有的慈悲聖舉,你理當心懷感激穿上它們,昭顯至高神的偉大。”
曾經約束他的老人死了,穆夏除了有些傷感之餘,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他知道自己這樣是坐實了狼心狗肺,但有時穆夏穿著沉重的銀甲,又或是在無人的聖堂抄寫律文,那種比常人更躁動的心跳和赤血讓他渾身搔癢難耐,坐立難安。
男孩無時無刻都想要撕開漂亮的衣服,衝出城堡,就像一頭普通的野獸一樣,儘情踐踏大地和生靈,直到死在獵人槍下,那也很快活。
而不是悶爛在盔甲做一具活著的殭屍。
也許那些聖道師沒的說錯,狼是隻有欲望沒有感情的動物,牠們和人類一樣有食欲、愛欲、殺欲,卻唯獨不會為他人感到悲傷而流淚,這也是野獸和人類的差彆。
穆夏認為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了,起碼偽裝得很好了。
他抬起身,將青銅劍留在地上,該做得他都已經做了。
沿著哭泣的灰寡婦向右走,慈悲的聖父在迎接自己,在往裡走,象牙白的聖女和聖子圍著噴泉池在嬉戲,那裡有他的外祖父、父親,然後是他的母親……
墓園最僻靜荒涼的角落隻有一顆矮瘦的黑樹木和一麵不起眼的墓碑,上麵的名字連同家徽也被抹去,她本來連墓碑也不會有,甚至不該進來聖堂,但她有一位了不起的哥哥……
萬靈節快到了,穆夏好奇他母親血會不會從瓦牆縫隙滲出。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便隨便東扯西扯一點:“母親,如果妳的亡靈在,請妳不要嚇到我喜歡的女孩,不過她是個法力很高強的女巫,勸妳還是不要擅自靠近她好。”
穆夏很快住了嘴,敏銳的聽力捕捉到四五個騎士的腳步聲,很熟悉,是聖堂的巡騎。
白銀鎧甲的騎士們恍若由冰雪打磨而成,腳下踩踏著名為紀律的節奏,身上儘是那種不近人情的光輝,穆夏看著他們,彷佛看到自己重迭模糊的倒影。
“穆夏大人,我們很抱歉打擾你的哀悼。”
其中一位騎士聲音振奮,聽不出來有多少歉意,另一位騎士倒是沉穩多了。
“裡奧大人不在,我們很高興你能儘快趕來。”
“我接到信了。”
穆夏點點頭,他邊走邊說,儘可能將這些騎士帶離母親的墳墓。
“要從哪裡說起?就從你們所說的,那個近幾年在薩夏新興的“悲哀之母”開始吧,今晚的宵禁和這個有關係嗎?”
“剛好大人你就在這裡,我們就說清楚了,我們懷疑這些日子的屍體盜竊案和那個邪/教有關。”
白銀騎士目光灼灼,彷佛已有劍光出鞘。
“我們有證據“悲哀之母”那些教徒全都是女巫,她們奉血玫瑰為她們的聖母,打算用黑魔法複活死去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