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蘿沒有失望。
當雅南開口,她有一瞬間門以為是琉璃水箱在鳴動。
絢麗的金魚和泡泡彷佛在眼前炸開,那是清澈細致、無與倫比的美妙之音,蒔蘿的腦袋有一剎那無法想起任何東西,她猛地用力吸氣,試圖回神。
她聽過豐饒的號角和狼嚎的詛咒,相隔著天堂與地獄,但雅南的聲音卻完全有彆兩者,不激烈也不低沉,是在天地間門飄揚的羽毛、又是簌簌落下的雨滴,不是詛咒也非祝福,不參任何意圖,隻是純粹無瑕的回音。
難以相信,這個憂鬱自卑的孩子,竟有著如此開朗的美音。
隨著雅南的詠唱,蒔蘿不由得閉上眼,有一瞬間門,她彷佛看到那個金發碧眼的英雄,他帶著女神的祝福和自信的微笑走過日出和星夜,最後直直朝自己走來。
穆夏…….
就連月精靈也不由得迷醉道:【海妖,他有海妖的血統。】
海妖和人類可以生孩子?
雅南到底是人還是精靈?
各種雜七雜八的念頭一擁而上,蒔蘿隻想了一秒,最後舒緩一口氣。
管他什麼海妖海怪的血統,不是吸血鬼就好了,這樣非凡動人的生命不該永遠停滯在永夜。
收藏家沒有辜負蒔蘿的期待,他給雅南安排的角色並非要角,卻有足夠的重量。少年英雄的歌詞結束啟程前的黎明時刻,叫人意猶未儘,忍不住期待見證英雄的成長和旅程。
雅南結束最後一個音符,他在水箱後麵抬起頭,繽紛的金魚在兩人之間門遊走,他似乎是在看魚,又像是穿過清透的琉璃看向黑發少女。
“我出生貧賤,我注定不凡。”雅南輕聲重複著加貝爾的台詞。
他喃喃自語:“太狂妄了,神怎麼會祝福這樣的人呢?”
蒔蘿眨眨眼,她看著男孩,忍不住笑了:“正是這樣的加貝爾才是被神憐愛之人。以後會有無數人呼喚加貝爾的名字,無數人愛加貝爾。”
也會有無數觀眾呼喚雅南的名字,無數人愛著雅南。
少女輕吸一口氣,放在身後的手悄悄一晃。
“謝謝你的歌,這是我給你的報酬。”
一株清麗迫人的白茶花在少年眼前綻放,雅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花獻予詩人,所以海妖號總是滿載玫瑰,峻麗河的觀眾習慣用鮮花和葉冠來榮耀詩人,是認可,也是最大的榮耀。
“抱歉,我沒有玫瑰,這是你收到的第一朵花,雖然以後還會有無數朵,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保存這一朵花。”
想到房間門裡的白玫瑰,蒔蘿差點咬了舌頭,幸好雅南沒有查覺到不對。
他還沉浸在收到第一朵花的震驚。在蒔蘿看來,馥鬱純淨的白茶花也正好顯出少年的美好。白茶花的祝福送給她的第一位人類信徒,她希望自己離開後,少年能夢想成真,永遠喜樂。
她這麼想,抬頭就看到雅南的笑容。
灰藍的眼睛亮得燦爛,所有憂鬱和陰霾在這一刻如海潮消退,原來他也有酒窩,甚至比佛朗更甜美深邃。
這是女神第一次看到少年的笑容,雅南就像收到聖誕禮物的孩子,壓抑不住快樂和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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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對他也太好了吧?】。
從底艙走出來,月精靈忍不住彆扭。不是它小心眼,那些小女巫和孩童理所當然應被保護和祝福,某頭小狼狡詐難纏也就算了,但一個人類信徒怎麼也值得蒔蘿這般嗬護?
當蒔蘿從陰暗的底層走出來時,晨曦的光已經隨著退潮的河水升起,朝陽璀璨的視線叫少女不由得瞇起眼睛。
“我相信,他值得的。”蒔蘿理直氣壯:“雅南未來可是我的信使和詩人,還有海妖的血統,有誰比他更適合將我編織的神話傳唱整個峻麗河!”
嘖嘖。月桂還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忙了一夜,蒔蘿打算回去船艙吸鵝補血,順便準備收拾收拾在下一個港口跑路,最好是在到達聖城伊林前下船。
想到遠在薩夏的穆夏,蒔蘿忍不住微笑。她不常想念對方,因為她深知那頭機靈的小狼會一路嗅著氣味找來,他如此聰明,定能從那些傳說和神話發現自己的蹤跡。
《英雄加貝爾》就當是自己對他的回禮吧。蒔蘿一想象穆夏到時發現的反應,心裡就有一種惡作劇成功的竊喜,誰叫對方老是給自己出其不意的“驚喜”。
她一邊想著,一邊伸手打開艙門,突然一個樂僮急急忙忙叫住她。
“女士!救命啊!”
樂僮蒼白著一張臉,難掩驚恐,結結巴巴好半天都說不出話。蒔蘿不得不邀請他先進屋喘一喘。
大白鵝在窗台曬著太陽,根根羽毛白得發光,乾燥輕盈的空氣讓受到驚嚇的樂僮微微冷靜下來,他看向蒔蘿,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顫顫吐出一句:
“佛朗大人死了。”
蒔蘿沒有回他,她的視線停在白鵝,不,應該是它身旁。
一片片、宛如潔白的雪花、輕盈的鵝絨。
一大束白玫瑰在陽光下散發著冰冷的氣息,凍結住她所有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