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神信仰的詩人們大多崇尚古老的傳統──死亡隻是另一場狂歡, 逝者靈魂永恒不滅,歌手將被女神迎入神殿為諸神表演。
詩人們與女巫一樣,習慣舉行盛大的表演歡送死去的親友。其實大家本意是想舉行送彆晚會, 幸好收藏家得了蒔蘿的提醒, 立刻禁止所有夜間活動, 同時宣布新劇預演, 人人有分。
一塊大餌掉下來,小魚們忙著爭搶,本來哀傷的氣息一點也不剩, 蒔蘿佩服這些詩人的灑脫和無情, 現在還悼念著佛朗的隻剩下他的好友貝裡,他本來就手受傷不能登場,現在又失去好朋友, 整個人一天變得比一天還頹廢。
與之相反的其他歌手神氣飛揚,每隻都鬥得和孔雀一樣凶。預演不是正式表演,角色隨時可以換, 基本就是大型選秀節目,隻要努力去爭, 也不是不能把主角換下來。
本來低調的雅南也變成眾人眼中的肥肉,一個樂僮能上台表演本來就紮眼, 雅南演的雖不是主角, 但少年時期的小英雄也有相當的份量。
雅南心態倒是很平穩, 他沒有被突然得來的機會迷暈眼,也沒有因為佛朗的死而心生陰影。他隻在乎金魚和女神,左右暫時走不了,蒔蘿也儘量形影不離守著他。
這天蒔蘿下去底艙找雅南時,就看見那個輕挑的銀舌頭正站在門口, 而少年死死抵著門不讓他進來,少女隻覺得腦袋一熱,差點沒忍住衝上去把那個銀舌頭一腳踹開。
“親愛的女士,妳來得正好,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子!”
無論何時看到銀舌頭,蒔蘿都覺得兩個字:礙眼,除了對方是個性騷擾小男生的變態外,還有其本人就是個相當辣眼睛的存在。
銀舌頭渾身上下和他的名字完全不相乾,作為海妖號的招牌歌手,男人很炫富地把頭發和小胡子通通用紫螺染成昂貴的紫色,對方還煞有其事說自己擁有海女神的祝福,是天生的紫發。
蒔蘿第一眼看到這個殺馬特,就打消把對方扔進水裡喂水女仙的打算;小姐姐們做錯了什麼?得接手這麼一個辣眼的玩意。
銀舌頭不知道他已經得罪了一位女神了,依然大放厥詞:“我聽子爵大人的命令,來取些金魚放到舞台作布置,這個樂僮還沒登台表演,就開始把大人的東西占為己有!!那位被女神祝福的加貝爾是一個謙遜有禮的孩子,這厚顏無恥的小崽子怎麼能承擔得起?”
“喔,是那個大水箱嗎?” 蒔蘿想起他們在船甲板上搗鼓的東西。
她不經意說:“可是我已經看到裡麵有魚了啊?”
銀舌頭一楞,皺眉:“女士,這不能開玩笑啊。”
“唉,難不成我看錯了?”黑發少女一臉不好意思:“最近老是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剛才有樂僮還請我去二號艙看病,我感覺我好像胡塗了。”
二號艙是佛雷的房間,銀舌頭麵色難看,紫色的頭發襯得他像是中毒了
儘管收藏家和蒔蘿不想打草驚蛇,但佛朗死得太蹊蹺了,詩人們說唱的嘴本來就善於搬弄是非,於是一些流言蜚語開始傳出來。
有人說半夜聽到男人的唱歌聲,聲音很像死去的佛雷;還有人看到月光下麵容慘白的男子;更有人發誓看到濕漉漉的美豔女子從佛雷的房間走出來。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隨著河上灰霧漸濃,一條人命給明媚動人的海妖號披上一層寡婦的灰紗,舞台暗門似乎變得鬼影幢幢,角落四處都藏著幽魂魅影,人人提心吊膽,深怕一不小心就成了下一個佛雷。
銀舌頭近日很倒黴,他喝水喝到沙、走路也會踩到水漬滑倒;晚上睡覺一隻紅眼老鼠爬上床把自己漂亮的紫發啃了大半,再晚點醒怕耳朵也要沒了;甚至白天隻要輪到他表演,天空就突然下起小雨。佛雷死後,他也疑神疑鬼,總覺得倒黴的自己就是下一個。
“你還要拿魚嗎?”少女的聲音幽幽從耳側傳來,銀舌頭彷佛又聽見了那晚老鼠在耳邊嘰嘰喳喳的啃齧聲,哪還想得起調戲美少年,直接撒ㄚ子跑了。
“垃圾。”蒔蘿冷哼一聲,決定今晚再叫老鼠帶著姑六婆一起去他房間吃頓團圓飯。
蒔蘿不知要慶幸還是失望那種敗類最不可能是自己的眷屬。
她轉頭,細窄的門縫露出一隻眼睛,雅南小可憐正愣愣地看著自己。
“女士,你來了。”蒔蘿先前交代過他不能隨便給任何人開門,他牢牢記住,卻在這一秒毫無防備對少女敞開門。
昏暗的底艙就像迎來一束光,少年瞇起眼睛,忍不住微笑
蒔蘿心底歎一口氣,除了自己,就真的就沒遇過那麼倒黴的孩子。
雅南自從在女孩麵前開口唱歌後,就像開了話匣子,對蒔蘿說了不少關於自己的事。
雅南的父母很早就死了,作為孤兒的他被教會收養,但聖道師不允許他學習歌謠,每天都在監督他背誦神律。有天他受不了,逃走了,好不容易找到了遠親收養自己,但對方待自己不好,於是雅南又逃了,一路停停逃逃,就這麼被拐上了遊船。
“我一直很猶豫,但我現在認為上這艘船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雅南的笑容在蒔蘿看來有些不忍目睹。
一隻開了殺戒的吸血鬼,外加一個性騷擾的變態,就算是前麵的莉莉好歹也是有父母長輩的疼愛,哪裡像雅南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什麼亂七八糟的鬼事都給他撞上了。
過來神蒔蘿忍不住懷疑自己過注的嗬護會不會就像月女神的期待一樣,無形中給雅南上了debuff?不要忘了她的神權還有一個叫做厄運,再想想成神前的遭遇,自己簡直是名副其實的厄運女神。
其實自古被女神寵愛的凡人要嘛活得非凡,要嘛死得精彩,但蒔蘿相信自己這個像小草一樣堅韌的信徒絕對會是前者!
至於現在,她會好好守護他。
“我來拿些金魚。”蒔蘿乾脆接替了銀舌頭的工作,一點也不在乎戳穿自己謊言,總不能放著空水箱不管啊。
雅南微微一愣,很快又露出微笑,比先前更加燦爛,灰藍色的眼眸有閃閃的亮光。
蒔蘿來得剛剛好,雅南正在整理水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