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的人影身披七彩虹光, 高聳的尖頂寶冠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頂上鑲嵌的水晶和珍珠宛如數百隻閃動的眼瞳,蒔蘿有那麼一瞬間門當真以為是至高神顯靈了,下意識就想跳河躲進水仙姐姐們的庇護裡。
她費力地眨了眨酸痛的眼, 才注意到寶冠下那張和藹蒼老的臉孔, 以及那把擺置在胸口的精致銀槌, 槌頭左右兩端各鑲嵌一大塊祖母綠和藍寶石, 就和銀騎士的配劍一樣, 是的, 藍色是感性的慈悲, 綠色是理性的權威。
“至高神庇護我們,親愛的女士。”
冒牌信徒也立刻將手擺置胸前, 行了個標準的聖槌之禮:“至高神庇護我們, 布倫丹聖父。”
她身下的布萊克隻抬頭看一眼對方就趴了回去。優秀的獵狼犬平日跟著銀騎士主子出入聖堂,自然對薩夏的聖父和聖道師都略有印象。就連一旁的月精靈也罕見沒有出聲嘲諷,隻是直愣愣盯著那頂耀眼異常的寶冠,光明眷屬實在無法抗拒所有閃閃發光的事物。
“希望我沒有打擾一位勤勉信徒的晨讀。”布倫丹笑得慈眉善目。
手上的神律燙得棘手,少女垂眉順目, 溫馴得可人:“不會, 我正結束禱告。”
蒔蘿很快冷靜下來, 她是一個東岸藥士的學徒, 並且擔任過泰蘭若瓦貿易官夫人的侍女,與薩夏公爵是舊識,還深受綠翡城公爵夫人的信任和引薦。船上每個人都知道她的身分, 隻要不是至高神顯靈,自己從來處、經曆、到人證都無懈可擊。
隻是這位聖父依然在微笑,笑得她毛骨悚然, 似乎在等自己說什麼。那表情莫名眼熟,蒔蘿心中不由得吭噔一響,她感覺自己就像回到課堂上發呆、突然被叫起來問答的學生。
但蒔蘿是誰?哪怕是個學渣,她好歹也吸收了整整兩個世界的知識,察言觀色,舉一反三,應付老師級人物不在話下。
於是張口便胡扯: “至高神眷顧,我從東岸渡海而來,如今終於得以親眼見證壯觀的巡禮之禮,不免誠惶誠恐,我想儘可能熟悉聖禮,以免觸犯禁忌。但我終究是一個學識寡薄的異地人,神律撰寫的大陸用語總覺得有些晦澀難解的地方,還請布倫丹聖父允許我分享你的智慧和光輝。”
果然一通話講下來,這位好為人師的聖父看她的眼神越發慈愛,立刻迫不及待地掏出自己鑲滿珠寶的神律,為懵懂的學子指點一二。
“妳雖然是異地人,但勝在勤學知勉。年輕的女士,妳隻需要記住,在萬物墮落、諸惡橫生的時代,是至高神降臨人間門,界定善惡邊界。祂獻出聖血使我們得以洗清罪惡;也是祂派遣十三聖徒引導先知者;更是至高神製定那無上的律法,啟蒙智慧的根芽,使人類從此有彆於所有野獸。祂便是無所不能的存在,律法的創造者,世間門唯一的真神。”
蒔蘿抱著探聽敵情的想法,靜靜聽他安利信仰,隻是在目前的她聽來,至高神根本是異世界基督,差彆隻在鐵錘代替十字架。
“在這趟巡禮之旅,妳隻需要遵循律法,洗淨天生的罪惡,至高神的光輝便會為妳指出一條明路。記住,律法即真理,而通往神的道路也隻有一條,其餘的都是那些邪神和魔物的引誘,充滿瘟疫和災難,萬不可相信。”
手握混亂和厄運的神權、血瘟的始作俑者、與狼人魔物不清不楚的小女神選擇轉移話題。她抱緊神律,一臉向往:“原來如此,我迫不及待要見證那傳說中的光輝之城。”
是啊,她迫不及待要調查古代犯罪現場,找出那具可疑的神骸,破解至高神的真身了。
少女低眉順目,手捧珍貴的神律,寬袖的東岸白衫給她披了一肩的雪,底下的藍裙隨風百折出曼妙的波紋,微微揚起的衣角在金色的朝曦中乾淨得如一片雲霞。
淨衣、淨妝、淨飾,正是符合神律所說的謙卑之禮。但如今這個世道的女子早已墮落;平民淪為妓子,孤女受魔女引誘,哪怕是自小受聖堂熏染的貴族小姐也忘記了謙卑樸素之道,借助女教師之名堂而皇之學習魅惑的巫術!
布倫丹記著這個叫蒔蘿的姑娘剛才在晨光中禱告的樣子,樸素的妝容卻有著超乎凡人的風采,他彷佛看到修道女們所追求的至高境界,那不曾存在的完美之女──聖女。
無怪乎穆夏大人傾心於她,甚至不惜打破戒律。
他忍不住歎息:“若是像妳這樣高貴好學的女士,我也許能為穆夏大人說上幾句。我曾在薩夏的聖堂親自為大人受洗,一直待他如同親子,如若允許,我希望大人不必承受終身為神明守望的孤獨,聖堂不能失去像霍爾卓格如此英勇忠誠的血脈,穆夏大人也值得一位好姑娘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