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布倫丹麵色微緩,溫和說:“辛苦妳了,如今世風日下,就算是出身大家族的貴女也喪失以往的操守,我聽說妳這裡來了那幾個禍害宮廷的惡女……”
老修道女厭惡地看著那幾個瑟縮的少女:“是啊,若不是出身高貴,以她們卑劣的品性早被砍了腦袋,現在還能以靜養之名來到這處庇護聖所,至高神慈悲啊……聖父請放心,我會好好教她們何謂謙遜服從之道。”
惡女?蒔蘿還想聽清楚,聖父和修道女就被行隊擁戴至最前方。她著急著,一不注意就撞到了人,那是個修道女。
“啊……抱歉。”
空氣唰地一聲被冷光劃破,兩個黑狼騎士齊齊將蒔蘿護在身後,披風一擺,露出腰間尖牙似的劍刃,對麵的修道女年齡與蒔蘿相當,不過十來歲的小姑娘被這陣仗嚇得花容失色,連忙低頭道歉。
月女巫瞪了兩隻黑狼,又看了一眼前麵穆夏,對方若無其事地加入聖道師們的隊伍。從那一日後就這樣了,自己去哪走哪,都有騎士緊跟在後,看著保護,實則監視。被狼包圍了呢。
“是我沒注意。”她拍了拍腰間的香包,迷迭香,麝香,月光草……還有一丁點蒔蘿。鼓動而出的香味讓兩隻黑狼瞬間變了臉,最後隻能臭著臉回到自家主子那邊待命。
“你沒事吧?”蒔蘿看向那修道女,寬大的頭巾近乎遮住她的眉眼,但依稀看出是個清秀可人的女孩。
修道女搖搖頭,她抬頭看了一眼蒔蘿,眼神難掩好奇。她咕囔一句至高神祝福妳,就把一顆球薊偷偷塞入蒔蘿懷中,結果小女神想吃,她的神獸更想吃,修道女的一番心意還不意外喂了鵝口。
蒔蘿看到她手臂上掛的竹籃子裝滿球薊,顆顆豐滿油綠,撥開就是滿滿一碗的沙拉,少女有點饞又有些想家了。她記得貝姬的食譜,新鮮采收的菜薊撥成一籃,配上同樣新鮮的蒔蘿、蕪菁葉,再加點醋和薄荷,豐饒姊妹總少不了菜薊做前菜,維拉妮卡也老愛用這菜打趣自己。
她小聲說:“我叫蒔蘿,謝謝妳將我的朋友送來。”
修道女忍不住噗哧一笑,蒔蘿注意到她有一雙漂亮的眼眸,在陽光下有著藍綠淺透的色彩。
幾人行走在原野的鵝卵石小路上,一路上祈禱聲和頌讚聲取代了一切交談,巡禮就快到尾聲了。蒔蘿麵上誠懇,但袖下費了好些力氣,都沒能讓懷裡的蕪菁鬆口放開那顆美味可口的球薊,月桂無語地看著兩個大傻子,它是不是也要加入把這碗沙拉拚盤湊齊算了
不遠處,天藍色的巨大旗幟幾乎翻起穹頂一角,鮮明旗幟上飾有交叉的金槌和銀劍。蒔蘿覷起眼,蒙蒙的雲際間彷佛懸浮著無數尖塔,待細睛一看,陽光將尖塔打磨出鋒利的金光,一座壯麗的白石城門恍若冰川雕塑而成,數名銀騎士披著天藍披風在城門守候,雪白的駿馬發出焦躁的低鳴,顯然已經等候多時。
銀騎士向兩側退開,兩個頭戴水晶冠冕,身穿華袍的聖道師迎了出來,蒔蘿聽到他們介紹聖律院的院長雅格布大人和黃金大聖堂的十三位聖主之一;兩位都是半百老人,肅穆莊重,不言而威。
其中雅格布大人像是與親生兒子重逢一樣,滿臉帶笑給予布倫丹一個大大的擁抱,布倫丹差點哭了出來,肩膀一抖一抖,幸好一旁的聖道師眼捷手快,扶好他頭上的水晶冠。
另一位聖主倒是冷淡許多,金線袖袍下的珍珠和水晶裝飾輕脆作響,彷佛一座移動的神像。當布倫丹哽咽時,他幾乎是嫌惡地扭過臉咳了咳嗽。這位高傲的聖主唯有看到穆夏時,才露出大家長般淺淡讚許的笑容。
小女神暫時忘了那顆球薊,她饒有趣味地觀察著聖堂內部的勾心鬥角,這才剛到大門而已啊。月精靈也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那位聖主向眾人宣布:“以至高神之名,我在此見證這趟無與倫比的神聖之旅,黃金大聖堂的大門將為最英勇虔誠的信徒敞開,接下來請沐浴休息,享用聖血和聖典,以最乾淨美好的姿態迎接神跡降臨吧!”
英勇虔誠,隻差沒直接報上穆夏的身分證字號了。
蒔蘿默默藏在人群,看著白石砌成的城門緩緩開,巨大的石壁彷佛一座搖搖欲墜的冰河山川,在齒輪轉動間似乎能聽見碎冰被碾壓時發出的輕聲哀/吟。而她也看清了那城門上鐫刻的東西──
那是用彩色大理石和各色珍寶鑲嵌出的兩幅壁畫,左邊是鍍銀騎士揮劍斬殺狼群,熠熠生輝的血玉從一隻被斬首的巨狼口中噴濺而出;右邊聖道師披著黃金花紋的的聖袍,手持一把左右鑲有藍綠寶石的金槌,血玉在這裡變成火焰,一個醜陋的尖帽女巫就在他審判下受儘烈火酷刑。
嚴格來說,畫作的主角還真的都到齊了,狡猾的狼王身穿銀騎士的鎧甲,引領一群黑狼騎士跪倒在屠狼城門前,與聖道師一同虔誠禱告;而一位月女巫藏在人群中探頭探腦,準備刺探聖地的隱密。
城門打開,宛如兩幅折頁的巨作,一張用象牙雕琢出的至高神麵容就在城門上方,空洞的目光地注視著數百年不變的審判、同時也注視著即將踏入神聖領域的訪客。
到此,蒔蘿可以很確定了,一路升級打怪,終於要進入最後的魔王城了。
小女神深吸一口氣,她混入湧動的人潮,一同進入那至高無上的異神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