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大人冷淡地看了一眼零星的幾個黑袍術士,不過在看到穆夏的新鎧甲時,也不得不驚歎:“他是個天才,但過於執著凡人的工具,反而荒廢了真正的學問。實在可惜啊…….也難怪至高神要奪去他的雙腳,以懲罰他的傲慢無禮。”
這話說得不大不小,在場的聖道士們沒露出絲毫異樣,依然低聲禱告,白袍不染,就彷佛真的是一群腦袋空空的鴿子。這下哪怕是穆夏也有點同情傑洛夫了,那老人雖然沒看出自己的真麵目,但可是少數知道怎麼真正殺死惡魔的人啊…….教會的銀槍即使失去子彈,也依然不失致命的銳利,一隻聰明的老烏鴉失去翅膀,就這樣被一群隻知道拉屎的白鴿子踐踏。
但凡關係到聖學院都不是什麼好消息,雅各布大人也無意再詳談。仆從魚貫而入,銀盤上擺滿銀杯盛裝的葡萄酒,幾人就先在圓盾堡舉行簡陋的任命儀式。
穆夏接過一盞銀杯,他們以中央的至高神像為中心,從左向右,一位位漆銀騎士環繞廳堂,手上的銀劍擺出端正守護的姿態,再正常不過。
但仔細一看,這些銀騎士有著與穆夏彆無一致的銀鎧甲,右肩是高潔的白鳶尾,左肩是正義的聖槌,但盔甲下露出的是蒼白大理石雕刻的肌肉和肌膚──那正是曆任銀騎士長的雕像,他們在死後以另一種形式繼續守護著至高神的榮耀。
資格最老的銀騎士萊特為眾人介紹,這些銀騎士長來自四麵八方;從北方的馬背山到南方的紅酒灣、綠穀河到晴海。但他們也有諸多共同點,比如說都是比武大賽的冠軍、和不高不低的身分,大部分都是家族的次子和貴爵的兄弟。
雅各布與布倫丹對視一眼。
即使立下顯赫的獵狼戰功,以穆夏的年紀和身分根本不適合擔任銀騎士長,神職人員從不是留給領主或其繼承者的好位子,大多貴族會選擇推薦家族內的手足偏支。最理想的狀態便是長子繼承家業,次子或兄弟進學聖堂;一個引導家族,另一個服侍神明,血親間沒有爭端,隻有互相榮耀。
但現在情況已經惡化到沒時間追究這些繁文縟節了,穆夏的身分和權力反而成為他們最後的希望。
布倫丹不忘安撫著視若親子的穆夏:“其實我也覺得這事實在倉促,但蔚藍港口的比武大賽迫在眉睫,所有尊貴的大人都會來到聖城。到時候在那位女王和諸國親王眼下,穆夏大人你定能拔得頭籌,順理成章,正式在宣誓大廳舉行任命典禮。”
“服侍至高神,我求之不得。”穆夏就像謙遜的好孩子,不經意一提:“比起我個人不值一提的榮耀,我更期待能和你們一起親手將狼首獻給聖主。”
今日黃金大聖堂隻派一個代理,還是當初接城的那位。穆夏早就發現了,這幾天各種歌功頌德下來足以砸得一個普通人七暈八素,但那扇黃金大門卻沒有要對自己敞開哪怕一條縫的意思,據說上次大門打開還是在五十多年前…….
果然那代理不急不緩推了回去:“聖主們日以繼夜在聖堂為天下人傾聽神音,任何一個失漏都可能導致重大的災難,所以我們萬不得已,絕不可以用凡物俗事打擾他們。”
他一臉高傲地表示:“至高神似乎有所鬆動,就連我在近來清晨的早禱也隱約聽到神音的召喚。”
這話一出,早晨清涼的空氣瞬間沸騰,雅各布立刻帶著聖道士們低頭禱告,彷佛這樣就能沾沾聖主們的福氣,得到至高神的響應。
禱告完畢,他們繼續用銀杯敬過一座座銀騎士的雕像。
每個雕像英勇俊朗,相間完美,加利文穿著銀甲,跟著穆夏掃過一個個銀騎士,終於來到了最後一任雕像,也就是穆夏的上一任銀騎士長;來自皮爾家族的坎迪爵士,他去世才半年前,也是比武大賽的冠軍之一,但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伊林任命他的時候對方已經有七十高齡,幸好雕像保存的是他最年輕強壯的時候。
不知怎麼,加利文突然覺得有些奇怪。
他默不作聲來到最後,一人看著那坎迪爵士的雕像。銀色鎧甲一層灰蒙蒙的,看不清人臉,似乎放了很久。狼的鼻子在那霧蒙蒙的鎧甲上聞到了乾涸的血味,這屬於一個驍勇善戰的人類戰士,但即使是鼎盛時期的坎迪爵士穿上去也有些大了,就好像小孩套了件大人的衣服……。
加利文的疑問隻能埋在心底,其他人毫無察覺,少年碧澄的眼眸渴望地看著那些英武的騎士雕像,雅各布一邊陪著穆夏,一邊暗暗放下心。
伊林已經徹底放棄那位滿口謊話的帝國聖女,從現在開始他們會傾全力重新扶持一個薩夏聖子,人們隻要目睹銀劍的光彩,就會遺忘那頂早就該破爛在曆史長河的百花之冠。
眾人各懷心思,環繞整座圓盾堡,最後終於回到了中央的至高神像,一同舉杯飲儘上好的葡萄酒。
銀杯淨化過的酒液流入喉嚨,燒起一股火辣辣的酌痛,狼王卻心滿意足,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喝著熱騰騰的血。
其他聖道士爭先恐後和這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銀騎士長敬酒,他們滿口祝福、感謝著至高神。
我也要謝謝你們呢。狼王將酒杯一飲而儘。
圓盾堡外的駿馬廣場已經浩蕩著白銀、青銅、黑鐵打造的龐大隊伍,伊林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此,等待著新銀騎士長巡視、點查他即將擁有的權力。
四麵天藍色旗幟高高掛起,象征伊林的三院一堂,從金法槌與銀劍交織的黃金大聖堂、聖律院的銀法槌與白鴿、聖學院的銀槍交會鐵槌,最後是聖女院的木紡錘和紅薊。
加利文早已忘記圓盾堡的事,他震撼於眼前的景象,看著穆夏那泰然自若的樣子,忍不住湊近低聲:
“大人,恭喜你,一切如你所願。”
他聽到狼王發出一聲輕笑,沒等到下一句,就被另一個人上前打斷。
聖女院院長特莎女士也難得一改樸素,她頭戴珍冠披垂的頭巾,身穿一件亮麗的紅薊鬥篷,身邊的修道女們也都身著一襲紅,彷佛又回到了開滿紅薊的山丘上。
“至高神祝福你,穆夏大人,請容許我占用些時間,讓我感謝你的慷慨和幫助。”
狼騎士的疑惑很快就被微風吹散。
特莎一邊說著,一邊將身邊的修道女拉近。穆夏輕輕吸了一口氣,有一瞬間以為是自己藏在身上的蘋果氣味。
特莎一無所知,依然開心地滔滔不絕:“那該死的瘟疫搶走太多聖學院的藥草術士,這次多虧穆夏大人引薦,沒想到蒔蘿女士年紀輕輕就是一位博學的藥士!正好都是女子之身,日後她便能頂替術士,負責聖女院的醫藥學了!”
鮮紅的鬥篷下露出絲綢般的黑發,少年卻彷佛看到從紅薊花生出刺人的荊棘,越是想伸手,就越是被紮得鮮血淋漓。
風吹起鬥篷,就像吹起翅膀般,黑發白膚的少女毫不避開他的視線:
蒔蘿咬牙切齒地笑:“穆夏大人對我恩重如山,日後我定以虔誠的信仰來回報你和至高神。”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