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第二百四十一章 狼和女神(五) 此生……(2 / 2)

蒔蘿可以聽到海蓮娜小小倒抽氣的聲音,蒔蘿自己倒是和葛妮絲一樣無所畏懼,她現在的決心就像後者發誓要狩獵狼人一樣,森林集會最好該死的有她要的東西!

一進入森林邊界,扭曲的枝枒如烏鴉的翅膀迅速壟罩住月光,迎麵而來的濕意是漫生的青苔和腐敗的落葉,她們彷佛半身都埋在濃鬱的泥土之中,這裡已然是屬於非人類的領域。

小女巫們不用擔心迷路,克麗緹娜在胸口彆著一朵金盞花,一進入森林,淡檸檬黃的花瓣就像盛著小小的火苗,開始微微發光。

“快到了。”金盞花的光芒越來越亮,花瓣金黃至橘豔,簡直宛如一顆小太陽。

克麗緹娜話音剛落沒多久,突然眼前亮起無數星星……不、是花!無數朵發光的金盞花像是群聚的螢蟲,蒔蘿瞇起眼睛想看清楚,就差點和一群小人撞個正著。

“小心點!蠢貨。”那是一群不到膝蓋的矮人,它們正忙著用橡木桶滾動各種貨品,碩大的腦袋幾乎是掛在瘦小不成比例的軀乾上,但動作卻又異常靈活敏捷,眨眼間就跑了老遠,然後又很不幸和一隻苔綠長發的沼精撞上;它正用一雙蛙蹼形狀的大腳拖著青苔的痕跡緩慢移動。

小女巫們全都看直了眼,但更多東西分散她們的注意力。

繁雜的音色和氣息將她們帶入另一個世界。一開始大家還有些緊張,但很快,小女巫們發現根本沒有人往她們看一眼,事實上,她們這些女巫在這群異類根本不夠看。

各種詭異的嘶吼和低啞的聲音聽不出確切語言,就像是小動物和昆蟲在黑暗的角落爭奪地盤;森林的“居民”有高如大樹,也有矮小如幼童,它們不是人類,也不完全是野獸,更像是類人生物,具體來說就是逗小孩的床邊故事——那些得天獨厚的魔法生物。

小女巫們目不轉睛看著駝背、角冠和長毛等各種畸態的怪人,或藍或綠的皮膚天生就能融入樹木和泥土,一些舉止和外貌更偏向人類的生物則用鹿皮和綠葉遮蔽軀體。但哪怕衣不蔽體,森林最凶惡的蛇蜥和毒蜘蛛在這些居民手下溫馴如寵物,足可見其本身就是何等古老強大的生物。

蒔蘿看到一個白皙英俊近乎人類的男子,他甚至穿了一件比絲綢還要閃亮的貂皮長袍,看起來就像一位人類貴族,身邊也的確有無數仆從圍著他服侍,正確來說是他的下半身——毛茸茸的狐猴們張著機靈的澄黃大眼,它們四腳並用靈巧地圍著栗紅色的馬身,替人馬磨亮腳蹄,打上蜜蠟。

這裡的居民不容於人類世界,它們的怪異就像土生土長的花草,在這個隻屬於黑夜和森林的國度恣意生長繁榮。

尚未到達滿月領域的小女巫們隻覺得一切既新奇又恐怖。

“我們午夜前就在這裡的入口集合,大家把握時間行動,記住,不許胡亂承諾任何要求。”

克麗緹娜說完就率先帶頭離開了,本來局促不安的女孩們也鼓起勇氣,捉緊時間,尋找心儀的商品。

蒔蘿婉拒了海蓮娜同行的邀請,她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淡定地放下身上的藥櫃,開始——擺攤。

克麗緹娜說的心願實現,實則就是一種以物易物,這是所有經濟體係的基礎。

米勒穀可沒有貨幣這種東西。蒔蘿在來之前就想到了這個問題,於是很快她就想到自己為何不學這些森林民來買賣東西呢?這不是比許下危險的承諾更靠普嗎?

蒔蘿愛死了自己的小聰明,她一股作氣搭好一頂小牛皮帳篷後,趁機環顧了下其他攤位。她認出一些森林民,它們比羊皮紙上的繪畫更加生動,也更加——危險。

巨大的黑影占住七八個攤位,灰褐如岩石的山怪高大得必須仰視,它正在賣一捆捆果實垂累的桑樹,每株小樹都被完整地連根拔起,再被徒手從根部扭成麻花捆在一起。

山怪現場示範,漆黑如洞穴的大嘴叼著三棵桑樹束,它滿臉陶醉地吸允著,不用想象就知道熟紅爛紫的桑果正在嘴巴爆開汁水,想來對山怪來說這大概是類似棒棒糖的點心吧。

蒔蘿注意到它身後堆了一座光禿禿的枯樹,這是認真在做生意嗎?

意外的是山怪的口味大概是最接近人類了,其他攤位賣的東西就不怎麼讓小女巫津津有味。她看到有玻璃瓶裝的液體濃如血液,散發著危險的氣息;還有不知名生物的乾內臟捆著鮮豔的球根,在冬青樹下吊成一串串,吸引路人抬頭打量;旁邊一個看著落魄的大胡子矮人把帶血的鹿角和骨頭擺在地上,從細小如針到粗壯如樹乾,可以看出這些是屬於不同動物的一部份。

蒔蘿對麵的攤主從破爛得看不出原形的獸皮下伸出一隻萎縮如雞爪的手,它往石砵放了幾隻綠寶石色的甲蟲,然後輾成碎末,最後倒入一鍋煮沸的黑水,液體瞬間變成奇異的蛋白色。這是蒔蘿第一次看到女巫以外的生物在煉製魔藥。

先前那隻沼精經過蒔蘿麵前,它正抱著一堆殼紋鮮豔的肉色蝸牛;每一顆都有拳頭大小。當看到它拿起一顆猛啜起來,蒔蘿一點興趣都沒有了,她趕忙低頭開始忙碌。

女巫在這裡一點也不稀奇,蒔蘿從藥櫃擺出隨身的錫鑞小釜。幾顆新鮮洗好的蘋果像燦爛的紅寶石咕溜溜滾落一地,她特地留下色澤最豔紅的幾顆擺在前麵當招牌,準備效法山怪先生來一個現做現賣。

不緊張是假的,這裡的“人”每一個都比女巫還奇怪和危險。蒔蘿抖著手用匕首切開蘋果去籽,想著清水變葡萄酒的每一個步驟。

就讓維拉妮卡自己去和狼人約會去吧,她要在森林市集做她最擅長的事。

荳蔻、丁香與肉桂,還有一勺薑泥,看著大釜內的液體逐漸轉出美妙的金黃色,醇香的氣味從鼻下溢滿開來,蒔蘿從未如此為自己的能力驕傲。這些酒液需要醞釀數十年甚至數百年,但她隻需要用自己的雙手去攪拌,神奇的魔法就在流轉間跨越了無數時空。

看啊,她也可以是一個很厲害的女巫,全看自己怎麼做。蒔蘿美滋滋想,如若真有狼人,她可以發明連狼人都饞的酒,醉死的狼人豈不就任她宰割?

不過那是之後的事,現在她必須掙錢養家……

蒔蘿先在錫杯倒了點嘗味道,她思忖著一杯的定價……一片精靈翅膀?或是精靈的消息?也許還可以再要點鹿角骨頭來,給肉桂和臟臟包磨磨牙……不過她很快想到,自己要怎麼和這些森林居民溝通?

不遠處一個渾身蛇麟的森林民發出憤怒的嘶嘶聲,它的客人是個頂著紅蘑菇帽子的小人,此時像個跳蚤一樣原地跺腳,嘰哩咕嚕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事實上,附近許多居民都在比手畫腳,吵得如火如荼。

“給我來一杯。”尖細的腔調卻是清晰的人類語言,蒔蘿驚喜地看向——地精?

矮小的精怪張著一雙蝙蝠似的大耳朵,純黑的眼瞳像是無法信任的空洞。它的手指異常纖細,似乎很擅長一些精巧的工作,此時卻不客氣伸手就要搶走蒔蘿的酒杯。

“先生,這是要交換的。如果你正巧知道關於精靈的事,我很樂意給你滿滿一杯新鮮的蘋果酒。”

地精皺起眉頭,它用一種無禮的眼神打量蒔蘿,彷佛在看一頭會說話的豬。它尖聲細語:“最近可是值得慶祝的日子,森林市集的酒水都應該免費。”

突然,它發出一陣邪惡的大笑聲:“隻有外地人才會吝惜酒水,愚蠢無知又美味的外地人!”

蒔蘿有一瞬間心慌了下,但脖子上的銀墜帶來泌人的冰涼,一下就安撫了她。

小女巫露出微笑:“這不是一般的酒水,這是月神祭司——安柏女士的蘋果釀成的酒。”

效果完全超乎蒔蘿所預期,安柏這兩個字就彷佛最邪惡的詛咒,大笑到一半的地精像是一隻瞬間被掐住脖子的公雞。它驚恐地看著蒔蘿,張大的嘴完全發不出任何聲音。

蒔蘿滿意地欣賞它連滾帶爬的背影,想來安柏和青蛙的故事已經在地精之間成為恐怖傳說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個爽朗的笑聲加入這段插曲。

這下換小女巫害怕了,蒔蘿緊張地看著這位遠比地精和自己都還高大的半人馬。

他已經享受完指甲美容,栗紅色的馬身閃著漂亮的光澤。俊美的人馬踏著輕快的步伐來到蒔蘿的攤位,看上去很是友好打招呼:“我從不喜歡那些家夥,一群狡詐粗俗的騙徒。”

蒔蘿微微放鬆下來。人馬的名聲比地精好上不少,它們是動物的信使,天生就精通無數語言,時常帶領獸群逃避天災。擅長奔跑和狩獵的它們信仰群山和新月,算是和月女巫交好的精怪之一。

“但他的確沒騙妳,這次的仲夏集會是為了慶祝,大家都達成酒水免費的共識,所以這群渾蛋沒一個賣酒。可愛的外地人,妳真不走運。”

蒔蘿懊惱地放下勺子,這下她也不禁好奇:“你們在慶祝什麼啊?”

人馬笑而不語,蒔蘿一點就通,直接讓出手上的錫杯。

人馬開心地接過去,他沒有急著喝,維持著不錯的禮儀提醒蒔蘿:“隻要是住在這裡的居民都該知道,就在前幾天,那個可怕的東西終於離開了森林。這次的仲夏市集比以往更加盛大,就是為了慶祝這件喜事,大家可都高興壞了!”

說完,他舉著酒杯高喊了奇怪的語言,四周不少居民跟著響應,歡快的大笑蓋住瑣碎的爭執聲,不分種族和敵我,所有森林居民都共享著同一份喜悅。

“什麼可怕的東西?”葛妮絲的聲音出現在蒔蘿身後,敏銳的女獵人焦急地看著人馬。

人馬對突然冒出來的女孩沒什麼在意,他猛啜一口酒,芬芳的蘋果香氣讓他眼睛一亮,對著蒔蘿說:“全部賣給我,我勒泰翁乃山林女神的信徒,沒有人在森林跑得比我更快,更能知曉森林所有動靜,妳想要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回答。”

蒔蘿看了一眼焦急如焚的葛妮絲,想到被破壞的舊屋和米勒穀,糾結了一下,心中的天秤還是倒了: “那請你告訴我所有關於那個可怕東西的一切,它到底是什麼?現在又身在何處?”

“還能是什麼?皮行者啊,那可怕的災厄在這座森林待了好久,我們這些可憐的家夥躲在洞穴和地下都快悶壞了,沒想到前幾天它突然不見了!這還不值得慶祝嗎?”

人馬舉起整個酒釜,灌了一大口酒,醇厚的蘋果香氣又讓他陶醉了好一會。

看著兩個女孩一臉莫名其妙,他才醉醺醺說:“啊,對了,妳們人類是這麼稱呼皮行者——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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