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是我所擁有的智慧無法理解的語言, 事實上,我還想要請教妳呢。”
大蟾蜍沮喪地承認,似乎這件事比那些不祥的預兆還要令她難受, 畢竟她前頭才說自己比任何人類都更聰慧。
她什麼時候乾了一件那麼大的事?難不成是穿越金手指延遲發貨?蒔蘿還想再問, 但她很快就閉了嘴。
因為她看到老祖母濕滑的皮膚正在蠕動——三顆巨大的肉瘤猙獰著血絲, 像畸形的蟲卵一樣從它的皮膚下鑽了出來。
女孩無法抑製地發抖,她既害怕又愧疚。弗萊格桑女士花費多年心血才治好的舊疾, 因為自己又複發了。
所有念頭通通都不重要了,小女巫怯生生開口:“請問我可以幫妳好過一點嗎?我的藥櫃有些藥草…….”
海奎特愣了下, 也沒客氣道:“好啊, 好久沒人替我刷背了!”
女孩瞪著對方小山似的身體, 以為自己聽錯了。貓頭鷹一翅膀拍在她頭上, 像是在說:自己的債自己還吧。
蒔蘿現在就很後悔自己的善良體貼。
小女巫拿著豬鬃毛刷認命地刷洗,像是在清掃一大片綠色大理石地, 整個身子幾乎埋在綿密的泡沬中。幸好這是一隻吃樹果的大蟾蜍, 分泌的泡沫聞起來像是果香味的肥皂, 蒔蘿還能勉強忍耐著。
她辛苦了好些功夫,最後便把薄荷葉和蒲公英搗碎成膏藥,再用刷子均勻塗抹在肉瘤上, 海葵特立刻發出滿足的舒爽聲。
“妳真是個好孩子。雖然我不該乾涉太多,但是弗萊格桑都給妳祝福了,我給些東西也不過分吧。”
女孩彷佛坐在一座移動的小島, 大蟾蜍溫柔地將她送到岸邊。
“去折一段紫杉樹的樹根, 在女巫手上,它的劇毒可以殺死任何動物。但若是和我的皮蛻以及妳的魔法結合,它也許就能變成一件對抗死神的武器。”
蒔蘿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岩壁,最後折下一小段樹根, 紅褐色的斷口像是乾涸的血漬。蒔蘿大氣都不敢喘,水麵漂來幾片苔綠色的死皮,她用樹枝撈起幾片,再全部鎖入密封的玻璃罐。
這份打工不虧!女孩緊緊抱著玻璃罐像得了新寶貝,腳邊突然開始湧上綿密的泡沬。
大蟾蜍正慢慢將身體浸入水下,一雙眼瞳遠比潭水更加幽深,它溫柔地提醒:“現在還來得及割舍掉影子,月亮的光輝足夠庇護妳重新回去。但若是妳決定要伴著影子而行,那就注定在黑暗中渾沌前進,無法回頭,直到妳找回自己的光。”
蒔蘿雖然聽得懵懵懂懂,但也不敢再追問,深怕大蟾蜍又要因此多生幾個肉瘤。
總之老祖母給了自己防身武器,遇到壞東西捅上去就對了。
看女孩一臉無知無畏的模樣,大蟾蜍不禁憐愛道:“要是找不到方向,就去鏡湖吧。我看到的星星,其中一片碎片很早就掉落在那裡,我所遇見的景象也是從那裡流出來——。”
潭水正慢慢漲高,蒔蘿意識到對方準備要告彆了,她掙紮了下問:“那個,海奎特女士,請允許我問最後一個問題,不是關於預兆。請問妳可以用潭水看看我的精靈在森林的哪裡嗎?他是蘋果樹的精靈,有著金色的頭發和綠眼睛,是我的使魔預備役,我要快點給它取名字!”
泡泡咕嚕嚕破滅,海奎特在水下發出鳴亮的笑聲:“出去後妳會在月光下找到一株月桂樹,摘下那條和妳差不多高的枝條,並將它帶在身上,妳的精靈總有一天會來到妳身邊。”
蒔蘿不明白其意,但還是在心底默念一遍,牢牢記下。
“蒔蘿,妳一定會成為一位偉大的女巫。”
大蟾蜍徹底下沉不見,潭水翻滾上湧,倒流入其餘根須延伸出去的洞口。整個地下洞穴就像滿水位的浴池,還帶著一絲薄荷和果香肥皂味。女孩做好準備,緊緊抱著藥櫃,任由自己這隻浴缸小鴨,順著巨大的飄飄河被衝了出去。
紫杉樹宛如森林的心臟,其延伸的樹根早已遍布整座森林,所以走入地下的路要花上大半夜,回到地麵隻需要一個閉眼的功夫。
大片水花洶湧而出,蒔蘿渾身濕漉漉,像水鬼一樣從枯死的橡樹洞口爬了出來。她猛地嗆了幾口水,頭上是貓頭鷹尖銳的叫聲。
狡猾的使魔,仗著有翅膀先逃跑了。
蒔蘿抬起頭,沒看到貓頭鷹的身影,隻有漫天綠蔭,不分日夜。她不敢耽擱,拿出磁石琢磨著方位。
老祖母的話還在困擾著她,蒔蘿邊走邊想著。也許等滿月之夜過後,她可以告訴安柏,安柏肯定有足夠的智慧知道該怎麼做。
如果她的精靈在就好了。蒔蘿不禁歎息。他和安柏生得那麼像,說不定比自己聰明,隻要她教會他更多東西,以後就不用自言自語了。
大女巫說過精靈就像另一個自己。它們會在女巫孤獨的時候陪伴她說話,也會在最絕望的困境給予女巫意想不到的力量……..
“唉?”蒔蘿眨眨眼睛,試著看清楚。
森林騰起銀白的霧氣,婆娑的風聲泄漏著一縷輕盈的芳蹤,不遠處銀白碧綠的花葉篩篩作響——一株嬌小的月桂樹隨著夜風舒展著身軀,秀長濃密的枝葉宛如少女的發絲,在空氣中泌著濕潤的清香。
蒔蘿不太確定地向前幾步,額頭就被迎麵打個正著,一條柔嫩的枝枒調皮地往她腦袋扔下一朵朵奶白馥鬱的小花,就彷佛急切地伸手讓她帶走自己。
小女巫記得老祖母的提醒,她試探地扯了扯枝條,好奇地自言自語:“你一個月桂樹要怎麼幫我找蘋果樹的精靈啊?”
她扯著枝條玩,看著月桂像雪花一樣撲簌簌落下,覺得有點有趣,忍不住多扯了幾下,卻突然一個反作用力,枝條啪地一聲打在她臉上。
蒔蘿:怎麼感覺我好像被一棵樹搧了一巴掌?
女孩摸摸臉頰,決定還是聽老祖母的,她狠狠捉住那根行凶的枝條,一把扳斷收起來。
蒔蘿又在原地等了下,最後她乾脆撥開月桂樹,滿懷希望地看過去,但沒看到發若晨曦的精靈,反而看到了一片銀白的世界。
黛色的天空銀潮璀璨,一輪巨大的圓月從暗夜中破殼而出,頃刻間,大地彷佛曝曬在蒼白的晨光下,任何黑暗都無處可躲。
已經是夜晚了!今天就是滿月之夜!
蒔蘿下意識捉緊那條月桂葉,像是捉緊唯一的武器。她一刻也不敢停留,儘可能向著月光跑,她必須立刻離開森林,趕在魔物被滿月逼出來前……
月光在黑夜中湧動,婆娑起舞的樹影宛如上千隻歡騰飛舞的烏鴉,月亮越來越大,似乎隨時要掉在樹冠上孵化出一顆蛋,蒔蘿加快腳步,這代表她靠近森林邊緣了!
沙沙沙!像是有什麼東西迅速摩擦過落葉,蒔蘿很確定那不是自己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女孩急得要死,她正要一股作氣砸碎玻璃瓶,一個黑影就直直朝她撞來。
“汪汪汪汪汪!”
小狗狗歡快地搖動屁股。
“肉桂?”蒔蘿來不及驚喜,其他人也紛踏而至,一個令她想象不到的家夥就站在最前麵。
“這狗還算有點用嘛。”維拉妮卡張揚著一頭紅發,她居高臨下打量著蒔蘿,臉上藏不住得意:“早就叫妳把狗交出來了吧,非要拖拖拉拉……最後還不是靠我來救!”
克麗緹娜急切地打斷她,搶回指導權:“說夠了沒?蒔蘿在森林待了一夜,肯定很累了,我們先帶她回去休息吧!”
除了小女巫,還有其他森林民也帶著看熱鬨的心情加入這批搜尋隊伍,帶頭的正是勒利翁他們。
海蓮娜一個人偷偷靠近蒔蘿,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話:“抱歉沒給妳看好肉桂,維拉妮卡一開妳屋子的門,肉桂就像瘋了一樣衝出去。它肯定很急著找妳,我們還找了森林民請他們指路。”
“沒事的,謝謝妳們,還有肉桂,幸好它來找我了……”
蒔蘿突然想起什麼,她猛地抬頭:“臟臟包呢?妳有看到另一狗嗎?他也有衝出去找我嗎?”
另一頭克麗緹娜和維拉妮卡還在爭執不休。
“今晚去狩獵狼人?妳們就不能消停一下嗎?”
最年長的克麗緹娜一向是小女巫們的頭頭,但這次最強悍的葛妮絲卻是站在維拉妮卡這邊,一時間兩邊誰也不讓。
圍觀的森林民依然不改搧風點火的惡性,在身後你一言我一句。其中幾個醜陋的羊男看得蒔蘿心頭發緊,他們也是起哄得最大聲,聽說是有一個同伴一晚未歸,最後隻找到支離破碎的殘骸,他們相信是狼下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