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平米不到的保姆間,隻能勉強放下一張單人床,巒奶奶靠坐在床頭,白發淩亂,神色迷茫。
一個小小的通風窗並不能立刻帶走屋裡氣味,巒星河進去時,濃鬱尿騷味差點嗆得他到退出去。
“奶奶,我是星銀。”
坐在床邊的巒星銀一遍遍重複著,巒奶奶的神情依舊混亂,好似根本認不清眼前人是誰。
“巒旭,你跟我來,我有話要問你。”追進去的穆靜扯著巒旭胳膊肉往外走,出門時與似笑非笑的巒星河剛好迎麵而過。
兩方人臉色天差地彆。
【鶴頂紅。】
【在。】
【取一瓶清心液出來吧,我看奶奶精神有點恍惚了。】
【收到。】
巒奶奶好像一直處於驚恐與害怕的狀態,雖然表麵上看似沉浸在自己世界內,但眼底透露出的不安還是被巒星河捕捉到了。
很快,掌心裡就多了個小瓶子,巒星河折出房間去廚房倒了杯溫水。
期間聽到客廳裡正在爆發激烈的爭吵。
“哥,讓奶奶喝點溫水吧,她嘴唇都乾得起皮了。”巒星河坐到床尾,把水遞給巒星銀。
他明顯哭過,眼尾紅紅的,抬頭來接水時還能看到咬緊的雙唇都沒了血色。
“奶奶喝點水。”
水杯湊近巒奶奶嘴唇,老人似是聞到什麼香甜的氣味,搶過杯子立即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水下肚不過幾秒,巒星河就注意到巒奶奶的瞳孔猛然震動。
一抹銀色劃過眼底,神色瞬間變得清明許多,瞳孔的焦點逐漸向巒星銀聚攏。
“星銀。”
“奶奶!”
巒星銀撲上去扶住巒奶奶的手臂,巒星河順著體內原主情緒,也紅著眼眶湊了過去。
“奶奶。”
“星河,是我的星河。”
巒奶奶認出兩個孫子,眼淚一下子奔湧而出,轉瞬間便已淚流滿麵。
“你們終於來了,奶奶以為等不到你們來,我真怕哪天糊塗做了錯事無法挽回。”巒奶奶一遍遍撫摸兩個孫子的頭頂,聲音溫柔無比:“還好你們回來了。”
“奶奶,我來接你去跟我們一起住,以後不讓你住這了。”巒星銀帶著哭腔說。
巒奶奶又哭又笑,緩了好一陣後忽然聽到客廳裡的動靜,接著神色一冷,示意巒星河:“去關上門,我有東西要交給你們。”
巒星河跳起,三步並兩步關上房門。
“星河,你去生活陽台上把我種的小羅漢鬆花盆搬開,然後用起子撬開貼腳線的磚……”
保姆間的落地窗外就是生活陽台,巒星河按照巒奶奶的指揮搬開早枯死的羅漢鬆花盆,細看立即就能發現踢腳線一塊瓷磚有些鬆動。
輕輕用手一扣,瓷磚掉落,露出裡麵用紅色塑料袋包裹著的……四本房產證。
厚厚一遝鮮紅的房產證拿到床前,巒奶奶接過,嘲諷地笑了笑:“但凡他們勤快點搬開花盆打掃下衛生,也不會幾年都沒人發現。”
巒星銀兄弟震驚啊,佩服地望著老太太一本本打開房產證。
“這是你爸媽留給你的。”
三本上全部寫的巒星河名字,看房子地址,其中有套正是眼下他們在的這套。
另一本是老宅的,巒星銀接過,巒奶奶笑了笑:“明天你們就去辦爸爸的死亡證明吧,然後把房子過戶到你們兄弟名下。”
巒奶奶撫摸著兩個早已長大的孫子,開口將巒父把房產證交給她時說的話重複了遍。
巒父生意做得並不大,但有個喜歡買房子的喜好,攢夠錢後買了巒家的老宅彆墅,幾十年來從市值八百萬生生長到了四千萬。
所有的房產本應該平分,但大兒子與小兒子前途天上地下,他們不擔心巒星銀的未來,隻怕叛逆的巒星河會被餓死。
所以多給巒星河留了三套房子,老房子讓他們兄弟分。
“你彆怪你爸媽偏心,他們也是擔心星河以後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所以交代我等他走投無路時再拿出這些東西。”
“奶奶,其實媽私底下瞞著爸悄悄給了我三套房子。”作為繼母,巒母無疑是最合格的,巒星銀哪會在意這些事。
比起房子鈔票,他更感謝巒母讓他有了個快樂的童年。
“那就好那就好。”巒奶奶放鬆下來,這才提了幾句巒二叔的事。
巒二叔隻知明麵上的巒家老宅和這套房子,所以逼問了很多遍巒奶奶房產證在哪的話。
“我不說房產證在哪,他就讓我住到這個小房間來,還天天讓我喝茶不準睡覺……後來又不知道從哪學了什麼催眠……”
為了這兩套房子,巒二叔無所不用其極,什麼從電視劇裡學到的精神PUA和催眠都用上了。
書裡隻是一筆帶過巒奶奶將房產證交給了巒二叔,沒想到其中竟有這麼多的曲折。
畢竟那是本言情小說,巒星河作為男主角感情考驗的配角著墨不多,巒奶奶更是隻能算個路人甲。
書裡寥寥幾句,其實在現實世界裡都是活生生的人。
巒星河聽到這,心裡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麼穿越局要致力於這些平淡得毫無波折的簡單任務世界。
每個名字後都代表著一個人的一生。
而大部分人普通得隻用一句話就能概括,但對他們本來說……那卻是他們有血有肉的一生。
巒奶奶忍受了如此多的精神折磨,卻依舊堅持著沒有說出實情。
“你們兄弟倆以後要互相扶持,千萬不能像你們二叔那樣鬼迷心竅,不走正道。”巒奶奶語重心長地教育兄弟倆。
巒家不過就是普通工人家庭,巒爺爺去世前隻留下了套工廠宿舍,巒父初中讀完就出社會打工,所有財產都是靠自己雙手一分一分掙來。
巒二叔前些年住的房子也是巒父所買,這家子不僅沒感恩,反倒是貪心地將主意打到了哥嫂遺產上。
“奶奶,我這就帶你走。”
巒星銀再聽不下去類似於遺言的交代,特彆是看到一輩子精明能乾的奶奶竟被折磨得邋裡邋遢,胸口的怒火怎麼也沒法平息。
巒星河把房產證塞給巒星銀,掀開被子主動去背起巒奶奶。
兄弟倆背著老人走出保姆間,客廳裡的爭吵戛然而止,特彆是注意到巒星銀手上那幾本房產證時,巒旭氣得差點眼睛都沒瞪出來。
而先前沒出現的巒二叔夫妻,睡眼惺忪地坐在沙發上,猛地也被眼前情景驚醒雙雙跳了起來。
“媽!”
巒奶奶直接撇過臉全當沒聽見。
巒星銀冷笑,揚了揚手裡的房產證:“東西我拿到了,麻煩你們過兩天就搬出去,不要影響我出租房子。”
“你憑什麼趕我們走?房子是我們住的。”巒二嬸農村出生,對法律的事情根本一竅不通,當即就用上了農村占地的無賴手段。
我住著就是我的房子。
巒星銀笑了笑,目光最後落到巒旭身上:“如果不離開,巒旭你知道我做事方法的。”
巒旭一抖,頭垂得都快貼著胸口。
“這房子是你奶奶的,房子也有我一份。”巒二叔繼續胡攪蠻纏。
“看清楚了二叔,這房子是星河的,跟你可沒有半點關係。”巒星銀指著房產證上大大幾個巒星河笑道。
“媽的,那個死人。”巒二叔暴跳如雷,漲紅著臉上前來搶房產證,隻不過途中巒星河突然伸腿,直接將人絆了個狗吃屎撲到在地。
“你爸爸那麼有錢,給我們一套房子又怎麼了,我們就是不搬看你能怎麼辦,有本事就讓警察來抓我。”
巒二嬸繼續用農村那套耍賴,整個人躺在地板上蹬腿擺手,一副決心撒潑到底的模樣。
巒星銀懶得再跟這群法盲科普,回身招呼巒星河離開。
剛走了幾步,經過哎喲哎喲喊疼的巒二叔身旁時,巒星河突然停下步子:“哥,我有東西落下了,你先扶著奶奶等我一下。”
放下巒奶奶靠著巒星銀後,巒星河突然活動了下肩膀。
“我要告你,我摔傷了,我要去醫院,你們得賠我醫藥費。”巒二叔眼珠子一轉,突然抱著肚子喊痛。
巒二嬸添油加醋:“打人了,打人了!”
兩兄弟誰都沒管這兩口子的胡攪蠻纏,巒星銀扶著奶奶走到花園坐下,巒星河朝保姆房的方向走去。
隻不過中途步子一轉,徑直去了巒二叔夫妻的房間。
“你去爸媽的房間乾什麼?”穆靜突覺不好,驚聲尖叫,一大群人嘩啦啦地湧了過來
他們的動作哪有巒星河快,在鶴頂紅早搜索一通的情況下進了房間就徑直朝衣櫃而去。
拉開櫃門,掀開疊好的衣服,在底部扯出個薄薄信封。
動作連貫一氣嗬成。
等其他人追進來,就見巒星河手裡捏了張A4白紙,似笑非笑地甩了甩:“不知道我和我哥什麼時候竟然簽了張空白簽名,我拿走了。”
紙上有兩兄弟端端正正的簽名,甚至還有紅手印。
難怪巒星銀會輸了官司,如此清晰的簽名和手印,完全具備法律效應。
揉亂紙張塞進褲兜,巒星河從目瞪口呆的幾人身邊經過,冷笑著拍了拍巒旭的肩:“我哥可比我小氣多了,如果知道你們騙他簽了空白名,我覺得……”
雖然不知道長大後的巒星銀和巒旭之間發生過什麼,但看他瑟瑟發抖的樣子,想必被治得不輕。
留下句話後,巒星河才走遠。
在去醫院的路上,巒星河才從哥哥那知道了為什麼巒旭如此懼怕他的理由。
四年前巒父還沒過世,他從朋友那聽說巒旭坑巒星河錢的事,所以去找了個有些背景的朋友幫忙。
他們也沒下狠手,就是派了兩個小流氓天天跟著巒旭。
時不時上前去騷擾下,並未威脅恐嚇下他的牌友,大晚上敲門喊還錢。
警告了三個月,搞得巒旭差點崩潰,再也不敢主動給巒星河打電話,看到銀這個字都會嚇得抖三抖。
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聽完後……巒星河由衷地給自家哥哥豎了兩個大拇指。